你若不嫌不棄情感散文
毛豆兒原本是只流浪狗，一只無家可歸的土狗，它個子矮小狗毛粗糙，頭上的狗毛尤其長，亂糟糟的披散下來時時遮住眼睛。大約是舊主人嫌它長相不好拋棄了它，在遇到郭叔前，毛豆兒一直過著流浪的日子。
毛豆兒與郭叔的感情要從秋天說起。
那是一個趕集的日子，郭叔買完東西回家，發(fā)現(xiàn)身后多了一條瘦弱的小狗，它很小，可能有半歲大，灰乎乎的渾身是土，搖搖晃晃站在那里。見郭叔看它，小狗就起勁搖著那條并不豐滿的尾巴，兩只眼睛在紛亂的毛發(fā)下一眨不眨的看著郭叔，那眼神里滿是信任，滿是祈求，仿佛懇求郭叔收留它。看到小狗那純凈的眼睛，郭叔心一軟，帶它回了家。
秋天是豐收季，院子外面的空地曬滿還沒有碾打的毛豆莢，那小狗亦步亦趨跟在郭叔后邊，在毛豆莢的空隙里走進院子。“哪里的野狗”，見郭叔身后跟只臟狗，郭嬸舉起手里的笤帚邊說邊走過去，眼看笤帚就要落到小狗身上，郭叔趕緊攔住說，是我撿來的。
小狗好像知道郭叔不嫌棄它，趕忙躲到他身后，豎起耳朵警覺的做出隨時出逃的準備，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它經(jīng)常遭遇追打。“已經(jīng)有兩條狗了，再撿一條，你要開狗場呀？”郭嬸嗔怪著，可郭叔沒有理會，領著那只撿來的狗到水管前，準備給狗洗澡。聽說狗狗都不喜歡洗澡，可這只小狗卻乖乖站在那里，任憑郭叔給它沖水、打肥皂，就連肥皂沫不小心弄到眼睛里，它也沒有哼叫。看著太陽暴曬著的毛豆莢，郭叔就手兒給狗狗起名叫“毛豆兒”。說著他喊：“毛豆兒”，那狗就抖抖水珠搖搖腦袋，趔趔趄趄跑過來，用自己瘦小的身子蹭著郭叔的腿，用舌頭舔著郭叔的手，表達感激之情。
“有了名字了，還得有個窩”。郭叔邊說邊扳倒那口廢棄的水缸，又把缸口轉到向陽的方向，還找來一塊墊子放進去，立馬，一個遮風擋雨的狗窩就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原本遭人嫌棄一直流浪的狗狗，終于有了自己的住所，一個冬暖夏涼的狗窩。就這樣，那只流浪狗有了毛豆兒這名字，有了水缸做成的狗窩，有了郭叔給它的家，它成了這院子里的一員，也成了郭叔忠誠的保鏢，無論他到哪里，身后都會跟著這條撿來的小狗。他掃院子，毛豆兒跟著撿垃圾，他曬豆子，毛豆兒跟著叼口袋，他趕集，毛豆兒跟著去趕集，他抽煙，毛豆兒滿屋子給他找打火機，他吃飯，毛豆蹲在眼前看他吃飯，就連郭叔去廁所，毛豆兒也會蹲在外邊等他。郭叔上初中的孫女每次看到這情形，都會說：“毛豆兒是你親孫女吧？我是你撿來的吧？”
時間過得很快，半年后，毛豆兒在郭叔精心喂養(yǎng)下就長得肥肥胖胖了，頭上那長長的狗毛也被郭叔用孫女的猴皮筋扎了個小辮，那高高翹起的發(fā)辮，使它有了一絲小姑娘的嫵媚。
其實，毛豆兒不是郭叔唯一的狗，他還有另外兩條狗，看門狗鮑比，寵物狗王子，三條狗分工明確，各司其職，互不相擾。鮑比負責看門護院，只要有人走進大門，它就會叫個沒完，那高亢洪亮的聲音仿佛在說：“主人，來人了。看看是好人壞人？”那忠于職守的精神實在讓人敬佩。寵物狗王子負責耍萌，誰來這院子，都會驚訝它金黃色的狗毛兒，都會蹲下身子逗逗它。王子是我寄養(yǎng)的金毛犬，從不認生，就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來了，它也會搖著尾巴走過去，用溫柔的眼睛看著他，它很喜歡跟人玩耍，誰叫它都會跟著走。擔心鮑比咬人，擔心王子走失，郭叔買來兩條繩子拴住它們。院子里，擁有絕對自由的就是毛豆兒，它像影子一樣跟著郭叔，估計用棍子趕它也不會走出這院。毛豆兒不用像鮑比那樣看家護院，不會像王子那樣討人歡喜，除了一天到晚像保鏢又像尾巴似的跟在郭叔身后，它還有一個簡單的任務，就是阻止王子走出大門。
王子喜歡跟人，剛到這院時，擔心它跑丟，郭叔交代毛豆兒：“毛豆兒，你是狗哥，要照看王子，別讓它跑出院子”，此后，毛豆兒除了跟在郭叔身后，便是時刻看著王子。只要王子走到離著大門三米的距離，它就會像箭一樣沖過去，低低吼叫著嚇唬著，圍追堵截的把王子趕到院中，然后才繼續(xù)自己的工作：跟在郭叔身邊。
去看王子，我拿出香腸用各種方式逗引狗狗，時而擱在地上，時而遞到嘴里，時而拋到空中，那受寵的金毛吃著跳著，興奮的不亦樂乎。許是香腸散發(fā)的香味，勾起了鮑比的食欲，它不停地掙著繩子吼叫著，努力向人狗聚集的地方探望著。而毛豆兒卻安靜的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靜靜看著人與狗的游戲，那略帶感傷的神情像極了后媽的孩子。我拿出一小截兒香腸，遞給它，毛豆兒感激的看看我，像淑女一樣慢慢走過來，先蹭蹭我以示感激，然后才用嘴叼起，走到遠處去品嘗。有首歌這樣唱“我很丑，但我很溫柔”，毛豆兒就是一只雖丑卻溫柔的小狗。
盡管毛豆兒很乖很聽話，從不讓人費心，從不惹麻煩，可大家都不太喜歡它，郭叔的.兒子兒媳也不多搭理它，就連前來串門的鄰居，看到它也說“這狗長得真丑”，大約毛豆兒能聽懂人話，每當別人說它丑時，它會很失落的走開。持續(xù)幾次后，每當家里來人，它便不湊熱鬧，只是遠遠的看著。此后，當有人說毛豆兒丑的時候，郭叔都會把毛豆兒抱起來，一邊撫摸一邊說：“毛豆是丑，可丑的很親，對，是丑親丑親的”，這時毛豆兒就像小貓似的趴在郭叔懷里，安靜的享受這幸福時光。
不久，毛豆兒的幸福生活被一個突發(fā)事件打亂了，郭叔病了，診斷書上赫然寫著賁門癌晚期。他的飯量越來越小，精神也越來越不濟，整日坐在院里無精打采的曬太陽，他不能像以往那樣一天三次喂狗，也沒力氣抱毛豆兒了，可就是一天不吃東西，毛豆兒也不吼不叫，就那么安靜的臥在郭叔跟前，看著他陪著他。毛豆兒用情很專，郭叔生病后，它幾乎不出門，也不出去遛彎，就連它最喜歡的跟王子的游戲也不做了。郭叔的病越來越重，家人帶他去住院，看著郭叔上車，毛豆兒發(fā)瘋似的吼著，圍著汽車前后跳著，車走了，它又瘋子一樣追了出去，那奔跑的速度像豹子一樣快捷，它不明白郭叔為啥獨自出行。郭叔在醫(yī)院住了半個月，毛豆兒在門口等了半個月。每天，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毛豆兒就已經(jīng)等在門口，眼巴巴看著門前大路，它在盼著那些經(jīng)過家門的私家車里，能夠走下它熟悉的郭叔，它在盼著公交車蜂擁而下的人群里，有它熟悉的身影。半個多月，它瘦了，精神也萎靡了，誰喊它，也不像以往那樣跑過去了。終于，郭叔出院了，回家那天，才下車，毛豆兒就看見了，它飛跑過去，像久別的孩子撲向郭叔，嘴里哼哼著，那聲音有點委屈，有點欣喜，像撒嬌又像傾訴，似乎在說你去哪里了，為啥不帶我，咱們從沒分開過，我好想你呢。就在郭叔想用手摸它腦袋時，正在撒歡的毛豆兒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跑走又很快回來，把一塊已經(jīng)長毛的骨頭放在郭叔跟前，然后，心滿意足的趴在他腳下，看著他，眼里滿是幸福。
郭叔的病越來越重，家人決定回老家休養(yǎng)，這次走時，隨車帶著毛豆。郭叔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只能靠在床上坐在床上，不管坐著還是靠著，只要睜開眼睛，第一眼準能看到毛豆兒，準能看到它在郭叔視線所能到達的地方，靜靜的看著郭叔。先前在鋼廠院兒里時，毛豆兒晚上住在水缸里，現(xiàn)在，它得到了跟郭叔同住的權利，無論白天還是晚上，它就那么臥在郭叔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郭叔稍有動靜，它會馬上站起，用那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主人，仿佛在問你要喝水還是要吃東西？郭叔在老家躺了一個半月，毛豆兒也在屋里陪了一個半月。
滴水成冰的日子里，郭叔走了，他的靈柩停在院子里，原來陪在床邊的毛豆兒現(xiàn)在趴在那具棺木前，一動不動，無論誰叫它，都沒有反應，這姿勢保持了整整七天。毛豆兒趴在寒冷的風里，眼神迷離，它不明白，主人在那小房子里，怎么就不出來了？它要等待，就像等他出院一樣。也許它相信，只要耐心等下去，就一定會等到主人回來，到那時他倆又可以一起在院兒里曬太陽，一起去鎮(zhèn)上趕集，一起到野外攆兔子。
我去的時候，毛豆兒還癡癡的臥在那里，身子靠著墊棺材的板凳，眼睛看著腿前地面，無論我怎樣溫柔的叫它，無論用什么食物誘惑它，都不予回應。我猜想毛豆兒一定在回想郭叔領它回家時的快樂時光，一定追想他們?nèi)斯废嗵幍目鞓啡兆印Ｎ乙吡耍矝]像往日那樣送我出門，還是那樣趴在靈柩前，無視身邊嚎啕的人，無視身邊行走的人。家人已經(jīng)習慣了它的忠誠，他們?nèi)纹渑吭谀抢铮惆楣遄詈笠怀獭?/p>
聽說，出殯那天，毛豆兒跟在家人身后一直走到墳地，當靈柩緩緩放入墓穴時，一下沒注意，毛豆兒便跟著跳了下去；當那土堆漸漸隆起時，毛豆兒又緊緊趴在墳前，是大家強行抱它回家的。到家后，它又趴在曾經(jīng)放棺木的地方，將頭擱在前腿，癡癡的開始了新的等待。也許它想，郭叔明天回來，也可能后天回來，只要耐心，就一定會等到他。
如果說“你若不離不棄，我便生死相依”，講述的是青年男女真摯的愛情故事，那么“你若不嫌不棄，我便生死相依”說的則是毛豆兒和郭叔的人狗情深，他們用自己的故事演繹了人與動物的情感經(jīng)歷。現(xiàn)在，毛豆兒要用行動告訴郭叔，你在人間，我伴你左右，你在天堂，我等你歸來，無論你身在何處，我都一如既往的盼著你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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