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燈火不會滅散文賞析
（一）
這是一個半真半假的故事。
我叫米陽，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我即將18歲。現(xiàn)在是23: 03，我坐在火車站的候車大廳里，滿臉愁容，看著亮了一次又一次的手機屏幕，我毅然關(guān)了機，把它放進口袋。是的，如你所想，我離家出走了。在家里的那個男人又一次對我說我不配做他的兒子之后，我離開了。再過57分鐘，我就真正18歲了。一場冒險，我想，這是送給我自己最好的生日禮物。
少年應(yīng)當(dāng)去遠行，我一直這么認為。一場冒險，這是我謀劃已久的，所以很感謝他和我的又一次爭吵，為我的計劃提供了契機。雖然是夏天，可是候車大廳里還是讓我覺得有陣陣涼意。偶爾有蚊子飛來飛去，這種看似渺小的生物，其實蘊藏著巨大的能量，我一直這么認為。當(dāng)它飛到你耳邊的時候，小翅膀飛速扇動發(fā)出的聲音就像有什么東西在周圍爆裂，惱人的轟鳴聲會讓人頓時覺得睡意全無。我也曾想過把它們養(yǎng)在小袋子里當(dāng)鬧鐘用，效果一定不錯，可是我想不出讓它們只準(zhǔn)在規(guī)定時間吵醒我的辦法，無奈，一個“天才”的想法只好作罷。
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知道，米陽是一個奇怪的人，至少在很多人眼中是這樣。我常常用電影中的經(jīng)典臺詞來回應(yīng)：“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可是，這會讓更多的人對我的思想嗤之以鼻。
透明的玻璃窗外，天漸漸變得明亮。太陽睡醒了，我也睡醒了。
我走到洗手間，用大捧的清水洗了臉。今天我18歲了，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能清楚地看到下巴上有青黑的、零星的胡茬。鏡子里的我得意地笑著：米陽，出發(fā)吧。和朝陽一同開始新的旅程，這該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而我現(xiàn)在就這樣做了。
并不很干凈的火車車廂里，有很重的汗臭味，可是這并未影響我的好心情。目的地是哪呢？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做了并不完美的打算，但是勇敢地去做了，是以成年公民的身份，并且我始終相信，這會是一場盛大而刺激的旅程。
人生就像這鐵軌，漫長、曲折，每輛車都有自己的路線，不管是什么形狀的路，你能做的，是向前走，沒有辦法在這條軌跡上回頭。所以在火車駛出站臺的那一刻，我告訴自己：米陽，你不能說后悔。
（二）
火車穿過城市，我看見無邊的黃土，它們堆積在這座北方城市的邊緣，偶爾有那么一兩堆黃土上有深綠色的草，會讓人覺得驚喜和突兀。我背向這座城市，越走越遠。
在路上的時候，我從來不會感到困倦。就像，我時常在我的城市里，選擇一輛公交車，從最北邊一直坐到最南邊，看沿途的建筑物，感受它們的靈魂。看過往的人，體會不同的人生。我的呢，會是什么樣子？
在飛速后退的風(fēng)景里，我像是進入了另一座城市。我看到高架橋下的村莊，綠油油的田地，還有恪盡職守的稻草人。
“嘿，小伙子，去外地找工作嗎？”我回頭，看到手指夾著一根香煙，正在吞云吐霧的中年男人這樣問我。
“不，我旅游。”我回答，然后繼續(xù)看向窗外。
“呵呵，多大了，不用上學(xué)嗎？”他顯然沒有察覺到我的不耐煩，繼續(xù)問著，“不用上學(xué)嗎？”用，當(dāng)然用，我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高考了，我變成了全家的中心人物，我卻在這時逃跑了。
“也許……不用了。”
“不上學(xué)可不行呀，小伙子，”他把手中的煙頭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兩腳，然后笑著走開了。他的話讓我想起了朗兒，那個與我相識了十多年的女孩，她留著及肩的長發(fā)，從不喜歡穿淑女的衣服。她是個極個性的姑娘，從不把學(xué)習(xí)當(dāng)做唯一的出路，盡管她的成績一直都很好。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離開的消息，如果她知道了，一定會發(fā)信息告訴我：狼狽回來的時候記得給我?guī)ФY物。她說話從來都這樣。我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卻有著相同的夢想：去遠方流浪。
這應(yīng)該是到南方了吧？黑色的土地，水田，像極了徽式建筑的房子。我決定在這里下車。
“情城站”，走出地下通道，我看見這樣的三個大字，原來這里叫情城。天漸漸暗了下來，我開始漫無目的地行走。車站旁邊有個公園，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靜謐的湖，想著下一步該怎么辦。
“怎么不回家？”有人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看著這個身高和我差不多的少年。
“我的家不在這兒。”我回答。
“還是個外地人，我也是，我叫七。”他的語氣忽然變得興奮，并向我伸出了右手。
“米陽。”我也伸出了我的手。
他坐到我身旁：“看樣子，你像是剛出走，對吧？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我點了點頭。看吧，這一場刺激的旅程真正開始了。
七帶我去了這座城市的中心，并且告訴我，這兒有許多同我們一樣的，流浪著的青年，他們有的渴望當(dāng)畫家，有的背著木吉他，有的就一直流浪，寫自己的故事給自己看。這讓我覺得驚喜又難過，原來，有這么多的人，我們都一樣。
在這個夜晚，我們聽了木吉他手唱歌，聽了流浪詩人念詩。在天蒙蒙亮的時候，七告訴大家：“我將要和我的朋友米陽，去別的地方，看新的風(fēng)景了，再見。”他們似乎習(xí)慣了這樣的儀式，沒有擁抱，沒有握手，只有，再見。
（三）
七說：“我們的下一站是異山，異山在情城旁的那座城市里。”我們坐上了長途汽車，當(dāng)然是用我從家里帶出來的錢。
“你為什么叫七？”
“因為我總是最渺小的，最不受人重視的最后一個，就像^就像星期七。”
“星期七？呵阿，在外國人眼里，星期七就像星期一一樣，是第一，是開始。”
“不一樣，我們是中國人。”
“……”
我覺得七說話就像朗兒，沒頭沒腦卻讓人無言以對。一夜的狂歡讓我有了困意，靠在椅背上睡了。
當(dāng)七把我推醒的時候，我們站在異山腳下。它真的不是一般的高。我們跟著一個旅游團一起爬，導(dǎo)游小姐一邊走一邊介紹。我喜歡這座山，有長著青苔的石階，有奇形怪狀的樹，有大塊的石頭，清涼的水從山上順著石縫向下流，還有青蛙一樣的小動物在里面跳來跳去。沿途的'風(fēng)景，讓我不覺得爬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七也不知疲倦，而且他好像從來都充滿活力。
三個小時以后，我們終于爬上了最高的地方。濕潤的空氣和汗水混在一起，緊緊地貼著我的衣裳，但卻很涼爽。我低頭看到一層一層的霧，隱約還能看到山間的綠樹。站在異山之巔讓我興奮極了。
“哇……”我沖著山下大喊。
“米陽，你知道為什么異山要叫異山嗎？是因為它有與眾不同的風(fēng)景。”我笑著點頭回應(yīng)。
“其實，我應(yīng)該叫異七，你應(yīng)該叫異陽，就像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一樣，每個生命都是與眾不同的。就算他們有相同的外貌，可是卻有著不同的心。”七看著遠處，這么告訴我。那么，我也是與眾不同的嗎？盡管我同大多數(shù)碎碎念的普通人一樣，丟進人海就看不見了。我明白的是，有時候我們需要騙一騙自己的心，這樣它就有勇氣了。
“有相機嗎？我想把這里拍下來，洗成照片給朗兒看。”
“美麗的風(fēng)景是要記在心里的。”他看了看手腕上的那塊老式的表，說，“不早了，該下山了，我們還要去下一站。”
原來流浪也是這么有計劃的事情。
（四）
從異山下來，我們又坐著長途客車回到了這座城市的市區(qū)。我摸著空空的口袋，無奈地問七：“彈盡糧絕了，怎么辦？”他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向繁華的街區(qū)走去。看得出，這也是這座城市的服務(wù)中心。
我的肚子不爭氣地亂叫，應(yīng)該是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路邊餐館的服務(wù)生也變得忙碌起來。七走到一家不大不小，生意特別好的餐館前停了下來，扭頭笑著說：“等我—下。”然后徑直走進餐館，真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過了一會兒，他走出來拉我進去，走到廚房。看著堆積成山的碗碟，原來是讓我們在這里刷盤子。由于這家店最近生意極好，又缺人手，所以老板同意我們刷盤子到今天的最后一位客人離開。
“雖然很累，報酬又少，可是我計算了—下還是夠了。”
“你怎么總能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是基本的生存之道。”
我忽然想起了家，那個溫暖的地方，怎么我走出那扇門就沒辦法生存了呢？不會的。
在凌晨的時候，我們終于結(jié)束了我們的工作。拿著極少卻夠用的報酬走向長途車站。“一路向南，會有很多風(fēng)景區(qū)。下一站去看仿古城怎么樣？”七還是充滿活力。我點點頭，希望能盡快在長途汽車上做個好夢。
一路顛簸來到了另一座城市的這一站，填飽了肚子之后又一次身無分文，這一次我卻沒有著急，我知道七一定會有辦法。我們?nèi)タ戳斯懦牵蠈嵳f，我是個戀舊的人，總是懷念曾經(jīng)的人和事，總是喜歡老舊的東西。盡管眼前的這一切只是真實古城的仿造版，可我還是能看到、感受到真實古城曾經(jīng)的樣子。高墻筑起的城池，熙攘的街市，富麗堂皇的宮殿……
“不必感慨歷史，終有一天，我們也會變成歷史。順著時間的河流，人人都會。”七仿佛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今天惋惜昨天，明天又惋惜今天，有什么用呢？你在感慨一代盛世王朝被歷史長河淹沒的時候，應(yīng)該意識到它成功了，讓子孫萬代都記住它，并以它為驕傲，所以并不遺憾。米陽，過好每一天就好了，雖然終將成為歷史，我們也必須是燦爛輝煌的。”
“不得不承認，七，你真的很厲害。”我對他說。
在這一天將要結(jié)束的時候，我們又以清掃景區(qū)垃圾為條件換來了一頓晚餐，我忽然開始喜歡上這樣的流浪生活了。
夜晚我們躺在景區(qū)外的草地上，我想著下一站將會是哪里。
“米陽，有喜歡的女孩嗎？”七問。
“呃……算是有吧。”
“你口中的朗兒？”
“對，”提到她，我就像是突然打開的話匣子，“她是個很個性的女孩，不喜歡穿淑女的衣服，甚至敢跟老師頂撞，但因為成績好，老師都不怎么會生她的氣。我和她一點都不一樣，一直循規(guī)蹈矩，出走，這是我18年以來做的最勇敢的事，這也是朗兒一直想做的事。”
“哈哈。”七這么大笑，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他說，“能給我講講你的童年嗎？”
“當(dāng)然能，這是我最驕傲的事情了。”我又來了興致，繼續(xù)講，“我小時候，跟著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外公會在兩棵樹之間給我架起一個秋千，我喜歡站在上面蕩來蕩去，感受風(fēng)從耳旁掠過。外公還給我和表弟做蹺蹺板，還有各種當(dāng)時覺得很好玩的東西。我的外婆會給我做各種豐盛的三餐，會帶我去學(xué)珠心算、奧數(shù)，每次她都會比我還認真。我在外公家養(yǎng)著黑白色的長毛波斯貓，有時疊被子還會把它疊進去。嗯…“還養(yǎng)過像毛線球一樣大的白兔；很小，顏色漂亮的熱帶魚；還有一整天動都不動的烏龜……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一起養(yǎng)的。我的外公是個有啤酒肚的和藹老頭，他還教我軟筆書法；我的外婆是個勤快愛笑的老太太。如果周末了，他們就會做我喜歡的飯菜等我回去，還有見人就叫的德國牧羊犬……總之，他們讓我的生活幸福滿溢。”我很想他們，也許他們正因為擔(dān)心我而輾轉(zhuǎn)難眠，“我斷定他們兩個是最愛我的人”。
“那，你的父母呢？”
“我的腦海里，關(guān)于他們美好的記憶并不多……”
“可是，在他們腦海里，有關(guān)于你的一切一定都是最美好的。”
“……你的父母呢？”
“我是孤兒。”
一段對話就這樣不了了之。“去車站吧。”他說。我盡量趕走自己憂傷的小思緒，起身跟著七走。他拿出一張回我的城市的火車票，送我到站臺，我滿是驚訝：“七，你怎么……”
“這封信也給你，上車再看。你會明白的，再見啦兄弟。”他把一封信和一些錢塞給我，把我推上火車。我看著消失在人群里，離我越來越遠的七，突然覺得無能為力。也許他明白，我很想家。
（五）
依然是并不怎么干凈的車廂，依然充滿汗臭味，我展開七的信：
米陽：
首先，對不起，希望你原諒我欺騙了你。
在你剛到愔城的那個夜晚，作為一個流浪者我遇到了你的父母，他們希望我?guī)懔骼耍麄兿嘈艜r間久了你會想家，他們也了解你靜默的固執(zhí)，所以不讓我告訴你真相。你的父母給我講了關(guān)于你的所有，你的童年，外公、外婆，還有他們之間的隔閡……經(jīng)過了這幾天的流浪，我相信你會成長很多，明白你父母，他們對你的愛，還有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呢，打算回到我成長的孤兒院，照顧那些孩子，當(dāng)他們的燈塔，為他們的心找到回家的方向。為你的高考奮斗吧，也謝謝你和你的父母讓我明白了自己應(yīng)該怎么做。我不能一生流浪，你也是。
有緣再見。
（六）
讀完了信，我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震驚，卻像是真的如他所說，明白了些什么。我很喜歡我的18歲禮物，我想我開始變得像一個成年人了。我閉上了眼睛，明天就可以到家了。
突然的失重，讓我猛然驚醒，跌落到候車大廳冰涼的地板上，手里也沒有七的信。原來這場冒險，在我心里，還有朗兒和七，就像有首歌里唱到的：“他們存在，我深深的腦海里，我的夢里，我的心里。”
掏出口袋里的手機，開機全是家人的短信。我撥通了家里的電話：
“爸，別擔(dān)心，我在回家的路上……”
后記：
成長是一條流速很快的河，它帶著你飛快地前進。我們本應(yīng)該順著它不斷向前走，卻偏要固執(zhí)地拍打著水花，逆流前進。一陣瘋鬧后，一次受傷后，家會給我們一個溫暖的燈火世界，讓我們休息，然后重新出發(fā)。因為每個人有他的脾氣，所以愛別人的方式也不同，不管是把我?guī)磉@個世界的他們，還是撫養(yǎng)我長大，給我最美童年的他們，都是最愛我的人。在跌跌撞撞過后，在青春的尾巴上，我會讓我的心找到方向，勇敢前進。希望，我們都一樣。
評委點評：
可以將這個半真半假的故事理解為你半真半假的生活現(xiàn)實么？如果是，那l8歲的成人禮，你完成得并不算太壞，但也不夠完美在奮斗、掙扎中的學(xué)生眼中，高考算是一個被強加的旬點吧書寫完這個句點，可能會有另一種生活。但句點之前，則是無止境的彷徨和尋覓、還好，還有許多愛你的人在幫助你書寫句點，用各種不完美的方式。希望你，你們，都尋找到各自最適合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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