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第二軍醫大學 晏揚
《南方周末》于4月25日刊登了一位重點中學教師的《高考作文閱卷手記》，文章介紹說，考生們辛辛苦苦寫出來的高考作文，往往在90秒之內就被“判定死生”，閱卷老師“刮風”一般地改卷，“既能讓明珠暗投，也能讓魚目混珠”。這篇文章刊出后，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震動。我很難想象，那些經歷過高考和即將經歷高考的學子們，連同他們的家長，是以怎樣的心情面對這篇文章的。
然而作為一名大學教師，我卻對這篇文章所描述的一切沒有半點驚奇之感，因為我連續十年參加了研究生入學政治試卷的閱卷工作，曾多次親身經歷“刮風”般閱卷的場景。我可以毫無夸張地說，相比一篇高考作文“90秒內定生死”，考研政治試卷的論述題可能只需幾秒、十幾秒便生死已定。很多批閱論述題的老師，幾乎在眼睛瞄上答案的同時，手下的分數就已經給出，連考生寫了些什么都沒看清楚，便匆匆地一翻而過。我見過最快的論述題閱卷速度，是10分鐘一包。每包有25份卷子，每份卷子有兩道論述題，算下來，平均每道論述題花費的時間只有12秒，這其中還包括翻卷子、記分、簽名的時間（答題處和卷子首頁各記分、簽名一次），真正用來閱讀考生答案的時間有多少，讀者們大約可以想象。
實際上，類似問題不僅存在于高考閱卷和考研閱卷中，也存在于考博閱卷和中考閱卷中，也就是說，所有升學考試的閱卷工作都是集中進行的，而集中閱卷就極可能存在“刮風”閱卷問題。只不過這個問題一直為人們所忽視，并長期處于媒體監督之外罷了。
試卷批閱工作是考試流程中的關鍵環節，尤其是重要升學考試的閱卷，考生的高分數，可能在閱卷老師指間的抖動中毀于一旦，考生的前途和命運，往往就取決于閱卷老師隨手的大筆一揮。所以，把握好升學考試閱卷工作這道“關”，關系到千萬考生的切身利益，也關系到教育發展的大局。解決閱卷工作中的問題，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我認為，至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解決：
一是延長閱卷時間。高考閱卷工作之所以被限定在短時間內完成，主要是顧及發榜時間、錄取時間和新生報到時間。但我認為，即使因為延長閱卷時間而推遲了新生報到時間，也總比閱卷工作存在大量“冤假錯案”要好些，比之考生一輩子的前途和命運，推遲報到時間算得了什么呢？而象考研閱卷，目前只有4、5天時間，即便延長至一周或更長時間，也不會影響研究生的錄取工作。
二是增加復查小組的人手，強化復查，并根據各閱卷小組差錯率的多少，獎優懲劣。目前的情況是，復查小組人手少，只能抽查極少一部分試卷，而且復查目標大多集中在選擇題上。這不僅無法大面積“糾錯”，而且讓那些不負責任的閱卷老師變得無所忌憚。
三是對閱卷教師資格進行嚴格審查。這是提高閱卷質量、減少閱卷差錯的前提。《高考作文閱卷手記》一文中提到，一些不夠閱卷資格的老師、在校研究生甚至一些沒有從事過中學語文教學的人，都參加了高考作文的閱卷工作。這個問題在考研閱卷工作中同樣存在，有些院校為了保證閱卷速度，特意派一些資歷不夠的年輕教師參加閱卷（按照規定，參加考研閱卷工作的老師必須具備講師以上的資歷），有些院校竟派那些沒有從事過政治理論教學，甚至其工作性質和“政治”二字毫無關系的人員來批閱研究生政治考卷。讓這樣的一些人閱卷打分，即使他再謹慎、再認真，也很難保證不出差錯。
四是提高閱卷報酬，并可以考慮將目前按閱卷份數計酬，改為按閱卷時間計酬。批閱考卷，尤其采取流水作業方式批閱考卷，是非常辛苦的，沒參加過這種集中閱卷工作的人可能很難體會。精力再好的年輕人，也經常感到腰酸背疼，兩睛發愣，頭腦麻木，累跨、病倒的中老年教師幾乎每年都有。但是，閱卷工作的報酬卻很低廉，至少和閱卷老師付出的艱苦勞動不相稱。《高考作文閱卷手記》一文介紹說，在高考全部閱卷任務中，作文是任務最重也最容易出錯的，可是報酬只占考生報名費的1％。人們不禁要問，那么多的報名費哪里去了？難怪有些閱卷老師說，如果認真負責地批閱每份試卷的每一道題，不僅無法按時完成任務，而且所得到的報酬和所付出的勞動就更加不相稱了。
《高考作文閱卷手記》一文刊出后，很多人都責罵閱卷老師這樣做，太不負責任了，也太不道德了。不得不承認，有些閱卷老師確實缺乏起碼的責任感和認真負責的態度，有些教師是被強行派來閱卷的，有些教師無非是想來混點閱卷費，得過且過，悠哉悠哉。但是，閱卷老師的責任心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試卷多、閱卷時間緊才是造成上述問題的最根本原因。在閱卷工作限時完成的情況下，大多數老師的閱卷速度不可謂不快，但就是如此高速度，閱卷老師也要經常加班加點才能按時完成任務。放棄中午的休息不算，有時候晚上也要加班到深夜。雖然每個閱卷老師都明白，如此快速地、甚至不負責任地胡亂打分，會鑄成很多“冤假錯案”，對考生不公平，也是對教育不負責任，但有時候又確實感到力不從心。
每份試卷，都寄托著一位考生的升學夢、深造夢，都凝聚著一位考生的深切渴望和辛勤汗水，我也多次在監考時看到，一些考生認真涂改論述題答案里的一個標點符號的情景。所以，每當我坐在閱卷現場耳聽嘩啦啦的翻卷聲時，就會感到不安和愧疚。升學考試閱卷工作存在的問題，應該引起教育主管部門的重視，并想辦法加以解決，這是為了對廣大考生負責，更是為了對我國教育事業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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