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樅樹》

　　《安徒生童話》是丹麥作家安徒生創(chuàng)作的童話集，共由166篇故事組成。該作愛憎分明，熱情歌頌勞動人民、贊美他們的善良和純潔的優(yōu)秀品德。下面是有關(guān)安徒生童話《樅樹》，歡迎閱讀！

　　外邊的大樹林里長著一株非常可愛的小樅樹。它生長的地點(diǎn)很好，能得到太陽光和充分的新鮮空氣，周圍還有許多大朋友——松樹和別的樅樹。不過這株小樅樹急著要長大，它一點(diǎn)也不理睬溫暖的太陽和新鮮的空氣。當(dāng)農(nóng)家的小孩子出來找草莓和覆盆子、走來走去、閑散地聊天的時候，它也不理會他們。有時他們帶著滿缽子的、或用草穿起來的長串的莓子到來。他們坐在小樅樹旁邊，說：“嗨，這個小東西是多么可愛啊!”而這株樹一點(diǎn)也不愿意聽這話。

　　一年以后它長了一節(jié);再過一年它又長了一節(jié)。因此你只要看樅樹有多少節(jié)，就知道它長了多少年。

　　“啊，我希望我像別的樹一樣，是一株大樹!”小樅樹嘆了一口氣說，“那么我就可以把我的枝丫向四周伸展開來，我的頭頂就可以看看這個廣大的世界!那么鳥兒就可以在我的枝上做窠;當(dāng)風(fēng)吹起來的時候，我就可以像別的樹一樣，像煞有介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了。”

　　它對于太陽、鳥雀，對于在早晨和晚間飄過去的紅云，一點(diǎn)也不感到興趣。

　　現(xiàn)在是冬天了，四周的積雪發(fā)出白亮的光。有時一只兔子跑過來，在小樅樹身上跳過去。……啊!這才叫它生氣呢!

　　不過兩個冬天又過去了。當(dāng)?shù)谌齻�冬天到來的時候，小樅樹已經(jīng)長得很大了，兔子只好繞著它走過去。

　　啊!生長，生長，長成為大樹，然后變老，只有這才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小樅樹這樣想。

　　在冬天，伐木人照例到來了，砍下幾株最大的樹。這類事情每年總有一次。這株年輕的樅樹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得相當(dāng)大了;它有點(diǎn)顫抖起來，因?yàn)槟切┨没实拇髽滢Z然一聲倒到地上來了。它們的枝子被砍掉，全身溜光，又長又瘦——人們簡直沒有辦法認(rèn)出它們來，但是它們被裝上車子，被馬兒拉出樹林。

　　它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它們會變成什么呢?

　　在春天，當(dāng)燕子和鸛鳥飛來的時候，樅樹就問它們：“你們知道人們把它們拖到什么地方去了嗎?你們碰到過它們沒有?”

　　燕子什么也不知道。不過鸛鳥很像在想一件事情，連連點(diǎn)著頭，說：“是的，我想是的!當(dāng)我從埃及飛出來的時候，我碰到過許多新船。這些船上有許多美麗的桅桿;我想它們就是那些樹。它們發(fā)出樅樹的氣味。我看見過許多次;它們昂著頭!它們昂著頭。”

　　“啊，我多么希望我也能長大得足夠在大海上航行!海究竟是怎樣的呢?它是什么樣兒的呢?”

　　“嗨，要解釋起來，那可是不簡單!”鸛鳥說著便走開了。

　　“享受你的青春吧，”太陽光說，“享受你蓬勃的生長，享受你身體里新鮮的生命力吧!”

　　風(fēng)兒吻著這株樹，露珠在它身上滴著眼淚。但是這株樹一點(diǎn)也不懂得這些事情。

　　當(dāng)圣誕節(jié)到來的時候，有許多很年輕的樹被砍掉了。有的既不像樅樹那樣老，也不像它那樣大，更不像它那樣性急，老想跑開。這些年輕的樹兒正是一些最美麗的樹兒，所以它們都保持住它們的枝葉。它們被裝上車子，馬兒把它們拉出了樹林。

　　“它們到什么地方去呢?”樅樹問。“它們并不比我更大。是的，有一株比我還小得多呢。為什么它們要保留住枝葉呢?它們被送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麻雀唧唧喳喳地說。“我們在城里朝窗玻璃里面瞧過!我們知道它們到什么地方去!哦!它們要到最富麗堂皇的地方去!我們朝窗子里瞧過。我們看到它們被放在一個溫暖房間的中央，身上裝飾著許多最美麗的東西——涂了金的蘋果啦，蜂蜜做的糕餅啦，玩具啦，以及成千成百的蠟燭啦!”

　　“后來呢?”樅樹問;它所有的枝子都顫動起來了。“后來呢?后來怎樣一個結(jié)果呢?”

　　“唔，以后的事我們沒有看見。不過那是美極了!”

　　“也許有一天我也不得不走上這條光榮的大道吧!”樅樹高興地說。“這比在海上航行要好得多!我真等待得不耐煩了!我唯愿現(xiàn)在就是圣誕節(jié)!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大了，成人了，像去年被運(yùn)走的那些樹一樣!啊，我希望我高高地坐在車子上!我希望我就在那個溫暖的房間里，全身打扮得漂漂亮亮!那么，以后呢?是的，以后更好、更美的事情就會到來，不然他們?yōu)槭裁匆�把我打扮得這樣漂亮呢?一定會有更偉大、更美麗的事情到來的。不過什么事情呢?啊，我真痛苦!我真渴望!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

　　“請你跟我們一道享受你的生活吧!”空氣和太陽光說。

　　“請你在自由中享受你新鮮的青春吧!”

　　不過樅樹什么也不能享受。它一直在生長，生長。在冬天和夏天，它老是立在那兒，發(fā)綠——蔭深的綠。看到過它的人說：“這是一株美麗的樹!”到了圣誕節(jié)的時候，它是最先被砍掉了的一株。斧頭深深地砍進(jìn)樹心里去，于是它嘆了一口氣就倒到地上來了：它感到一種痛楚，一陣昏厥，它完全想不起什么快樂。離開自己的家，離開自己根生土長的這塊地方，究竟是很悲慘的。它知道自己將永遠(yuǎn)也見不到那些親愛的老朋友，周圍那些小灌木林和花叢了——也許連鳥兒也不會再見到呢，別離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當(dāng)這樹跟許多別的樹在院子里一齊被卸下來的時候，它才清醒過來。它聽到一個人說：“這是一株很好看的樹兒;我們只要這一株!”

　　兩位穿得很整齊的仆人走來了，把這樅樹抬到一間漂亮的大客廳里去。四邊墻上掛著許多畫像，在一個大瓷磚砌的火爐旁邊立著高大的中國花瓶——蓋子上雕塑著獅子。這兒還有搖椅、綢沙發(fā)、堆滿了畫冊的大桌子和價值幾千幾萬元的玩具——至少小孩子們是這樣講的。樅樹被放進(jìn)裝滿了沙子的大盆里。不過誰也不知道這是一個盆，因?yàn)樗�外面圍著一層布，并且立在一張寬大的雜色地毯上。啊，樅樹抖得多厲害啊!現(xiàn)在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呢?仆人和小姐們都來打扮它。他們把花紙剪的小網(wǎng)袋掛在它的枝子上，每個小網(wǎng)袋里都裝滿了糖果;涂成金色的蘋果和胡桃核也掛在上面，好像它們原來就是生長在上面似的。此外，枝子上還安有一百多根紅色、白色和藍(lán)色的小蠟燭。跟活人一模一樣的玩偶在樹葉間蕩來蕩去，樅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東西。樹頂上還安有一顆銀紙做的星星。這真是漂亮，分外地漂亮。

　　“今晚，”大家說，“今晚它將要放出光明。”

　　“啊，”樅樹想，“我希望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是夜晚了!啊，我希望蠟燭馬上點(diǎn)起來!還有什么會到來呢?也許樹林里的樹兒會出來看我吧?麻雀會在窗玻璃面前飛過吧?也許我會在這兒生下根來，在夏天和冬天都有這樣的打扮吧?”

　　是的，它所知道的就只這些。它的不安使它得到一種經(jīng)常皮痛的毛病，而這種皮痛病，對于樹說來，其糟糕的程度比得上我們的頭痛。

　　最后，蠟燭亮起來了。多么光輝，多么華麗啊!樅樹的每根枝子都在發(fā)抖，弄得一根蠟燭燒著了一根小綠枝。這才真叫它痛呢。

　　“愿上帝保佑我們!”年輕的姑娘們都叫起來。她們急忙把火滅掉了。

　　樅樹現(xiàn)在可不敢再發(fā)抖了。啊，這真是可怕呀!它非常害怕失掉任何一件裝飾品，它們射出的光輝把它弄得頭昏目眩。現(xiàn)在那兩扇門推開了，許多小孩子涌進(jìn)來，好像他們要把整個的樹都弄倒似的。年紀(jì)大的人鎮(zhèn)定地跟著他們走進(jìn)來。這些小家伙站著，保持肅靜。不過這只有一分鐘的光景。接著他們就歡呼起來，弄出一片亂糟糟的聲音。他們圍著這株樹跳舞，同時把掛在它上面的禮物一件接一件地取走了。

　　“他們打算怎么辦呢?”樅樹想。“有什么事情會發(fā)生呢?”

　　蠟燭燒到枝子上來了。當(dāng)它們快要燒完的時候，它們便被撲滅了，這時孩子們便得到準(zhǔn)許來擄掠這株樹。啊!他們向它沖過來，所有的枝丫都發(fā)出折裂聲。要不是樹頂和頂上的一顆金星被系到天花板上，恐怕它早就倒下來了。

　　孩子們拿起美麗的玩具在周圍跳舞。誰也不想再看這株樹了，只有那位老保姆在樹枝間東張西望了一下，而她只不過想知道是不是還有棗子或蘋果沒有被拿走。

　　“講一個故事!講一個故事!” 孩子們嘟囔著，同時把一位小胖子拖到樹這邊來。他坐在樹底下——“因?yàn)檫@樣我們就算是在綠樹林里面了，”他說。“樹兒聽聽我的故事也是很好的。不過我只能講一個故事。你們喜歡聽關(guān)于依維德·亞維德的故事呢，還是聽關(guān)于那位滾下了樓梯、但是卻坐上了王位、得到了公主的泥巴球①呢?”

　　①原文是Klumpe-dumpe，照字面直譯就是“滾著的泥塊”。

　　“講依維德·亞維德的故事!”有幾個孩子喊著。“講泥巴球的故事!”另外幾個孩子喊著。這時鬧聲和叫聲混做一團(tuán)。

　　只有樅樹默默地不說一句話。它在想：“我不能參加進(jìn)來嗎?我不能做一點(diǎn)事兒嗎?”不過它已經(jīng)參加了進(jìn)來，它應(yīng)該做的事已經(jīng)做了。

　　胖子講著泥巴球的故事——“他滾下樓梯，又坐上了王位，并且得到了公主。”孩子們都拍著手!叫道：“講下去吧!講下去吧!”因?yàn)樗麄兿肼犚谰S德·亞維德的故事，但是他們卻只聽到了泥巴球的故事。樅樹立著一聲不響，只是沉思著。樹林里的鳥兒從來沒有講過這樣的故事。泥巴球滾下了樓梯，結(jié)果仍然得到了公主! “是的，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樅樹想，并且以為這完全是真的，因?yàn)橹v這故事的人是那么一位可愛的人物。“是的，是的，誰能知道呢?可能我有一天也會滾下樓梯，結(jié)果卻得到一位公主!”于是它很愉快地盼望在第二天晚上又被打扮一番，戴上蠟燭、玩具、金紙和水果。

　　“明天我決不再顫動了!”它想。“我將要盡情為我華麗的外表而得意。明天我將要再聽泥巴球的故事，可能還聽到依維德·亞維德的故事呢。”

　　于是樅樹一聲不響，想了一整夜。

　　早晨，仆人和保姆都進(jìn)來了。

　　“現(xiàn)在我又要漂亮起來了!”樅樹想。不過他們把它拖出屋子，沿著樓梯一直拖到頂樓上去。他們把它放在一個黑暗的角落里，這兒沒有一點(diǎn)陽光可以射進(jìn)來。

　　“這是什么意思?”樅樹想。“我在這兒干嗎呢?我在這兒能聽到什么東西呢?”

　　它靠墻站著，思索起來。它現(xiàn)在有的是時間思索;白天和晚間在不停地過去，誰也不來看它。最后有一個人到來，但是他的目的只不過是要搬幾個空箱子放在墻角里罷了。樅樹完全被擋住了，人們也似乎把它忘記得一干二凈了。

　　“現(xiàn)在外邊是冬天了!”樅樹想。“土地是硬的，蓋上了雪花，人們也不能把我栽下了;因此我才在這兒被藏起來，等待春天的到來!人們想得多么周到啊!人類真是善良!我只希望這兒不是太黑暗、太孤寂得可怕!——連一只小兔子也沒有!樹林里現(xiàn)在一定是很愉快的地方，雪落得很厚，兔子在跳來跳去;是的，就是它在我頭上跳過去也很好——雖然我那時不大喜歡這種舉動。這兒現(xiàn)在真是寂寞得可怕呀!”

　　“吱!吱!”這時一只小耗子說，同時跳出來。不一會兒另外一只小耗子又跳出來了。它們在樅樹身上嗅了一下，于是便鉆進(jìn)枝丫里面去。

　　“真是冷得怕人!”兩只小耗子說。“否則待在這兒倒是蠻舒服的。老樅樹，你說對不對?”

　　“我一點(diǎn)也不老，”樅樹說。“比我年紀(jì)大的樹多著呢!”

　　“你是從什么地方來的?”耗子問。“你知道什么東西?”它們現(xiàn)在非常好奇起來。“請告訴我們一點(diǎn)關(guān)于世界上最美的地方的事情吧!你到那兒去過么?你到儲藏室去過嗎?那兒的架子上放著許多乳餅，天花板下面掛著許多火腿;那兒，我們在蠟燭上跳舞;那兒，我們走進(jìn)去的時候瘦，出來的時候胖。”

　　“這個我可不知道，”樅樹說。“不過我對于樹林很熟悉——那兒太陽照著，鳥兒唱著歌。”

　　于是它講了一些關(guān)于它的少年時代的故事。小耗子們從來沒有聽過這類事情，它們靜聽著，說：“嗨，你看到過的東西真多!你曾經(jīng)是多么幸福啊!”

　　“我嗎?”樅樹說，同時把自己講過的話想了一下，“是的，那的確是非常幸福的一個時期!”于是它敘述圣誕節(jié)前夕的故事——那時它身上飾滿了糖果和蠟燭。

　　“啊，”小耗子說，“你曾經(jīng)是多么幸福啊，你這株老樅樹!”

　　“我并不老呀!”樅樹說。“我不過是今年冬天才離開樹林的。我是一個青壯年呀，雖然此刻我已經(jīng)不再生長!”

　　“你的故事講得多美啊!”小耗子說。

　　第二天夜里，它們帶來另外四個小耗子聽樅樹講故事。它越講得多，就越清楚地回憶起過去的一切。于是它想：“那的確是非常幸福的一個時期!但是它會再回來!它會再回來!泥巴球滾下了樓梯，結(jié)果得到了公主。可能我也會得到一位公主哩!”這時樅樹想起了長在樹林里的一株可愛的小赤楊：對于樅樹說來，這株赤楊真算得是一位美麗的公主。

　　“誰是那位泥巴球?”小耗子問。

　　樅樹把整個故事講了一遍，每一個字它都能記得清清楚楚。這些小耗子樂得想在這株樹的頂上翻翻跟頭。第二天晚上有更多的小耗子來了，在禮拜天那天，甚至還有兩個大老鼠出現(xiàn)了。不過它們認(rèn)為這個故事并不好聽;小耗子們也覺得很惋惜，因?yàn)樗鼈儗�這故事的興趣也淡下來了。

　　“你只會講這個故事么?”大老鼠問。

　　“只會這一個!”樅樹回答說。“這故事是我在生活中最幸福的一個晚上聽到的。那時我并不覺得我是多么幸福!”

　　“這是一個很蹩腳的故事!你不會講一個關(guān)于臘肉和蠟燭的故事么?不會講一個關(guān)于儲藏室的故事么?”

　　“不會!”樅樹說。

　　“那么謝謝你!”大老鼠回答說。于是它們就走開了。

　　最后小耗子們也走開了。樅樹嘆了一口氣，說：

　　“當(dāng)這些快樂的小耗子坐在我身旁、聽我講故事的時候，一切倒是蠻好的。現(xiàn)在什么都完了!不過當(dāng)人們再把我搬出去的時候，我將要記住什么叫做快樂!”

　　不過結(jié)果是怎樣呢?嗨，有一天早晨人們來收拾這個頂樓：箱子都被挪開了，樅樹被拖出來了——人們粗暴地把它扔到地板上，不過一個傭人馬上把它拖到樓梯邊去。陽光在這兒照著。

　　“生活現(xiàn)在又可以開始了!”樅樹想。

　　它感覺到新鮮空氣和早晨的太陽光。它現(xiàn)在是躺在院子里。一切是過得這樣快，樅樹也忘記把自己看一下——周圍值得看的東西真是太多了。院子是在一個花園的附近;這兒所有的花都開了。玫瑰懸在小小的柵欄上，又嫩又香。菩提樹也正在開著花。燕子們在飛來飛去，說“吱爾——微爾——微特!我們的愛人回來了!”不過它們所指的并不是這株樅樹。

　　“現(xiàn)在我要生活了!”樅樹興高采烈地說，同時把它的枝子展開。但是，唉!這些枝子都枯了，黃了。它現(xiàn)在是躺在一個生滿了荊棘和荒草的墻角邊。銀紙做的星星還掛在它的頂上，而且還在明朗的太陽光中發(fā)亮呢。

　　院子里有幾個快樂的小孩子在玩耍。他們在圣誕節(jié)的時候，曾繞著這樹跳過舞，和它在一塊高興過。最年輕的一個小孩子跑過來，摘下一顆金星。

　　“你們看，這株奇丑的老樅樹身上掛著什么東西!”這孩子說。他用靴子踩著枝子，直到枝子發(fā)出斷裂聲。

　　樅樹把花園里盛開的花和華麗的景色望了一眼，又把自己看了一下，它希望自己現(xiàn)在仍然待在頂樓的一個黑暗的角落里。它想起了自己在樹林里新鮮的青春時代，想起了那快樂的圣誕節(jié)前夕，想起了那些高興地聽著它講關(guān)于泥巴球的故事的小耗子們。

　　“完了!完了!”可憐的樅樹說。“當(dāng)我能夠快樂的時候，我應(yīng)該快樂一下才對!完了!完了!”

　　傭人走來了，把這株樹砍成碎片。它成了一大捆柴，它在一個大酒鍋底下熊熊地燃著。它深深地嘆著氣;每一個嘆息聲就像一個小小的槍聲。在那兒玩耍著的小孩子們跑過來，坐在火邊，朝它里面望，同時叫著：“燒呀!燒呀!”每一個爆裂聲是一個深深的嘆息。在它發(fā)出每一聲嘆息的時候，它就回想起了在樹林里的夏天，和星星照耀著的冬夜;它回憶起了圣誕節(jié)的前夕和它所聽到過的和會講的唯一的故事——泥巴球的故事。這時候樅樹已經(jīng)全被燒成灰了。

　　孩子們都在院子里玩耍。最小的那個孩子把這樹曾經(jīng)在它最幸福的一個晚上所戴過的那顆金星掛在自己的胸前。現(xiàn)在一切都完了，樅樹的生命也完了，這故事也完了;完了!完了!——一切故事都是這樣。(1845年)

　　這篇故事收集在《新的童話》第二部。樹叢在“太陽照著，鳥兒唱著歌”的青翠樹林中，被遷到“一間漂亮大客廳里”，作為圣誕樹，身上掛滿了閃耀的銀絲，藍(lán)色、白色的蠟燭和小禮品袋，經(jīng)歷很不平凡，也很光榮，它可說達(dá)到了它生活的頂峰，但它卻很害怕，享受不了這意想不到的光榮和幸福。待圣誕節(jié)一過，它所能起的作用終了，它就被扔到廢物堆里了，最后被當(dāng)作柴火燒掉了。“當(dāng)我能夠快樂的時候我應(yīng)該快樂一下才對!完了!完了!”它醒悟過來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這也是我們?nèi)松�中常見的現(xiàn)象。安徒生寫這篇故事?lián)�說不是想說明這個問題，而是在泄露在他進(jìn)入中年期間——他發(fā)表這篇故事時正好是40歲——靈魂的不安。由于什么而不安?他沒有作出回答。只是從這時開始，他的寫作風(fēng)格進(jìn)入了一個轉(zhuǎn)折點(diǎn)：由充滿了浪漫主義的幻想和詩情，轉(zhuǎn)向冷靜而略帶一點(diǎn)哀愁的，有關(guān)人生的現(xiàn)實(shí)主義描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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