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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長卿《餞別王十一南游》 賞析
劉長卿的《餞別王十一南游》借助眼前景物，通過遙望和凝思，來表達離愁別緒。手法新穎，不落俗套。
餞別王十一南游⑴
望君煙水闊⑵，揮手淚沾巾。
飛鳥沒何處⑶，青山空向人⑷。
長江一帆遠，落日五湖春⑸。
誰見汀洲上⑹，相思愁白蘋⑺。
【注釋】
⑴餞別：設(shè)酒食送行。王十一：名不詳，排行十一。
⑵煙水：茫茫的水面。
⑶飛鳥：比喻遠行的人。沒何處：側(cè)寫作者仍在凝望。沒：消失。
⑷空向人：枉向人，意思是徒增相思。
⑸落日：指王十一到南方后，當(dāng)可看到夕照下的五湖春色。五湖：這里指太湖。此句與下面“誰見”兩句均出自梁朝柳惲《江南曲》：“汀洲采白蘋，落日江南春。洞庭有歸客，瀟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花復(fù)應(yīng)晚。不道新知樂，只言行路遠。”
⑹汀(tīng)洲：水邊或水中平地。
⑺白蘋(pín)：水中浮草，花白色，故名。
【白話譯文】
望著你的小船駛向茫茫云水，頻頻揮手惜別淚水沾濕佩巾。
你像一只飛鳥不知歸宿何處，留下這一片青山空對著行人。
江水浩浩一葉孤帆遠遠消失，落日下你將欣賞著五湖之美。
誰能見我佇立汀洲上懷念你，望著白蘋心中充滿無限愁情。
【賞析】
這首送別詩，著意寫與友人離別時的心情。詩人借助眼前景物，通過遙望和凝思，來表達離愁別緒。手法新穎，不落俗套。
詩題雖是“餞別”，但詩中看不到餞別的場面，甚至一句離別的話語也沒有提及。詩一開始，他的朋友王十一(此人名字不詳)已經(jīng)登舟遠去，小船行駛在浩渺的長江之中。詩人遠望著煙水空茫的江面，頻頻揮手，表達自己依依之情。此時，江岸上只留下詩人自己。友人此刻又如何，讀者已無從知道，但從詩人送別的舉動，卻可想象到江心小舟友人惜別的情景。筆墨集中凝煉，構(gòu)思巧妙。詩人以“望”、“揮手”、“淚沾巾”這一系列動作，濃墨渲染了自己送別友人時的心情。他沒有直抒心中所想，而是借送別處長江兩岸的壯闊景物入詩，用一個“望”字，把眼前物和心中情融為一體，讓江中煙水、岸邊青山、天上飛鳥都來烘托自己的惆悵心情。
第三句是虛實結(jié)合，詩中“飛鳥”隱喻友人的南游，寫出了友人的遠行難以預(yù)料，傾注了自己的關(guān)切和憂慮。“沒”字，暗扣“望”。“何處”則點明凝神遠眺的詩人，目光久久地追隨著遠去的友人，愁思綿綿，不絕如縷。真誠的友情不同于一般的客套，它不在當(dāng)面應(yīng)酬，而在別后思念。詩人對朋友的一片真情，正集聚在這別后的獨自久久凝望上。這有點像《三國演義》描寫劉備與徐庶分別時的情景。
然而，目力所及總是有限的。朋友遠去了，再也望不到了。只見一帶青山如黛，依依向人。一個“空”字，不只點出了詩人遠望朋友漸行漸遠直至消失的情景，同時烘托出詩人此時空虛寂寞的心境。回曲跌宕之中，見出詩人借景抒情的功力。
五六兩句，從字面上看，似乎只是交代了朋友遠行的起止：友人的一葉風(fēng)帆沿江南去，漸漸遠行，抵達五湖(當(dāng)指太湖)畔后休止。然而，詩句所包含的意境卻不止于此。友人的行舟消逝在長江盡頭，肉眼是看不到了，但是詩人的心卻追隨友人遠去一直伴送他到達目的地。在詩人的想象中，他的朋友正在夕陽燦照的太湖畔觀賞明媚的春色。
詩的最后，又從恍惚的神思中折回到送別的現(xiàn)場來。詩人站在汀洲之上，對著秋水蘋花出神，久久不忍歸去，心中充滿著無限愁思。情景交融，首尾相應(yīng)，離思深情，悠然不盡。
拓展閱讀：劉長卿的故事
從揚州城區(qū)沿著古運河折向東北，運河轉(zhuǎn)了一個大灣，此灣系大運河由北向南進入市區(qū)的第一灣，故名灣頭，古時稱為茱萸灣，因這里地多茱萸樹而得名。由茱萸灣向北數(shù)里，地距灣頭和邵伯湖口之間的運河?xùn)|岸，有一塊土地肥美，河道密集，景色幽靜的地域，這就是今天的邗江泰安。緊貼泰安鄉(xiāng)境的古運河?xùn)|側(cè)，唐代有一個風(fēng)景優(yōu)美，頗多野趣的村莊叫“半邏”，宋代的《大觀圖經(jīng)》和清代的《江都縣志》都說，半邏在郡城之北十八里，和瀆渠(即古運河)旁，此處乃是中唐著名詩人劉長卿晚年的寄家之地，他在這里生活了將近六年，直至逝世。
劉長卿是中唐詩人中的杰出代表。從他的詩中我們可以看到詩人對命運的抗?fàn)幒蛯\民瘼的關(guān)切和憂慮。他的寫景詩清贍閑雅，寄托遙深，余韻悠然，為人們所稱道。其中尤以五言詩輕園純熟，氣韻流動，最受人們贊賞，被譽為“五言長城”，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劉長卿是河北河間人，從小即富才名，青年時期曾是年輕舉子中的領(lǐng)袖人物。但他命運不濟，長時間屢試不第，知道三十二歲時才中進士。與之相應(yīng)的是他的官運亦復(fù)不佳，曾經(jīng)遭人誣陷，兩次貶謫，甚至被系入獄。到了五十五歲時終于被任命為隨州(今湖北隨縣)刺史，相當(dāng)于今天一個地級市的最高行政長官，職務(wù)不能算低了。然而，自從安史之亂以后，唐朝的節(jié)度使們專橫跋扈，經(jīng)常背叛朝廷，割據(jù)稱雄，劉長卿的州府即被一個名叫李希烈的軍閥和他的部下霸占，使他無法行使職權(quán)，成了空架子。最后，由于李希烈的反叛，到任沒兩年的劉長卿莫名其妙地被迫失去了職位。詩人身心交瘁，只好從隨州避地江南，在經(jīng)過一番比較之后，六十歲的詩人最終選擇了揚州，并把古運河旁的半邏作為自己的居家之地。
劉長卿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嫁給浙江湖州的崔真甫，小女兒嫁給揚州人李穆。李穆是個才子，而且還是個詩人，翁婿經(jīng)常唱和，《全唐詩》里有幾首他們之間的唱和詩，翁婿相處得很好。李穆的家就在半邏。李穆在劉長卿五十六歲的時候，到隨州娶了詩人的小女兒回揚。誰知第二年，劉長卿即失去了隨州刺史的職務(wù)，到江南丹陽溧陽一帶從事朝廷任命的臨時工作。在去江南之前，詩人抽空到揚州半邏村看望李穆夫婦，并在半邏生活了一些日子，正是這段時光，使他對泰安這塊地方，特別是半邏的美妙環(huán)境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那一年正好是建中四年(783)的初春，新年剛剛過后，半邏已經(jīng)充滿春天的氣息，濃密的樹林里群鶯爭飛，到處是此起彼落的鶯啼。劉長卿這幾天身心極為愉快，失去職務(wù)的煩憂已被父女相聚的親情和此地清新美好的田園風(fēng)光所排解。他乘著一條小船沿著古運河漫無目的地閑游，意在尋找靈感寫幾首好詩。半邏的春天是水鄉(xiāng)的春天，柳樹已經(jīng)搖漾起鵝黃的翠縷，柳樹間夾雜著眾多梅樹，粉紅而嬌艷的梅花正在怒放，梅柳紅黃相間，濃艷一片，一直伸向遠方。偶爾有一兩只漂亮的翠鳥含著小魚從水面掠過。在春陽的照耀和微風(fēng)的吹佛下，詩人已入忘我之境，忽然他聞到一股幽微的香氣，原來是一陣花瓣如雪片似地撲入船中，有的還飛到他臉上。那落在水上的花片，正隨著初泛的明鏡的春水打著轉(zhuǎn)轉(zhuǎn)，向西流去，如一條長長的彩錦，在水面上浮動。詩人為之神往，他聽任小船隨著水流漂浮，跟著落花一同遠去，像桃花源中的漁人，忘記了路的遠近。也不知飄了多少時間，只見河水帶著花片轉(zhuǎn)了一個大灣，小船由西折而南下，一座寺廟的紅墻閃現(xiàn)在眼前，那正是禪智寺，有鐘磬的樂音繚繞于空際。詩人不知不覺已到了灣頭。仿佛在夢幻和仙境中旅游一般，此情此景久久浮現(xiàn)于腦際，漸漸孕育成了美妙的詩句，只是詩人還沒有及時寫出來罷了。
幾天后，劉長卿離開了揚州回到江南。到揚州定居的念頭已油然而生，而且越來越強烈，倘若不是從生計和王命來考慮，他也許就此留下了。就在這一年的冬天，劉長卿的兩個女婿分別從湖州和揚州去溧陽看望他，他們在丈人家里度過了一個歡快的春節(jié)，節(jié)后崔真甫將隨李穆到揚州旅游。在餞別的酒宴上，詩人乘著酒興，寫詩為兩個女婿送行，一年來思念揚州的眷戀之情終于化為美妙的詩句從心底噴薄而出，他將他乘舟從半邏村漫游茱萸灣的難忘情景再現(xiàn)于筆端，詩人不假雕飾，純用白描，一揮而就，于是我們讀到了在唐人詩歌中從未出現(xiàn)過的茱萸灣這個地名，還有名不見經(jīng)傳，至今叫許多注家困惑，弄不懂是形容還是地名的半邏。這組詩共四首，題名叫《送子婿崔真甫李穆往揚州四首》。今錄前二首如下：
渡口發(fā)梅花，山中動泉脈。
蕪城春草生，君作揚州客。
半邏鶯滿樹，新年人獨還。
落花逐流水，共到茱萸灣。
前一首寫詩人送兩個女婿至揚州，正值初春，江南山地下的泉流已化作澗水從地表潺潺流出，渡口邊的梅花已經(jīng)開放，揚州的氣候和江南相似，此刻該是春草萌發(fā)，梅花爭放，一片盎然生機之時，崔真甫作為客人北去揚州，這將是一次多么愉快而令人羨慕的旅行啊!第二首，詩人把他去年在茱萸灣泛舟的場景用寥寥二十字濃縮，使我們?nèi)缫娨环娙塑镙菫吵醮悍胖鄣拿利惍嬅妫湟缰娙藢Π脒壓蛙镙菫车囊磺粨磹邸＼镙菫澈桶脒墢拇松馓聿剩瑸槿藗兯胪蔀樵亾P州，特別是茱萸灣和泰安鎮(zhèn)的名篇。
使劉長卿深感高興的是，就在寫了這組詩不久，劉長卿原先的上司和朋友杜亞調(diào)任淮南節(jié)度使，成為揚州所屬淮南道七洲郡的一方大員，他深知劉長卿的才干，而詩人也想去揚州任職，機緣如此之巧，機會實在難得，劉長卿當(dāng)然不會放過。詩人乃于貞元元年(785)的秋天入淮南幕府，成了杜亞麾下的一名高級幕僚。詩人此時正好六十歲，能夠在揚州安度晚年，且有女兒女婿為伴，在半邏筑幾間樸素的房舍，公余之暇以詩酒自娛，同魚鳥為侶，作為一個命運多舛，經(jīng)常漂泊的詩人，晚年諸事這般順遂，他已經(jīng)感到心滿意足了。
當(dāng)然詩人沒有閑著，有如此閑適的環(huán)境和安寧的生活條件，詩人的詩情又一次高漲，他又寫了不少詩，詩人的技巧更為嫻熟，詩句也更為凝練幽健。在這其間，他有一首題作《茱萸灣北答崔載華問》的詩篇，那是詩人回答一位遠方朋友關(guān)于揚州隋代故宮的現(xiàn)存情況的詩，詩題中注明寫作地點為茱萸灣之北，毫無疑問，那正是他在半邏村家居時的作品。詩人終于在泰安的半邏找到了晚年的最佳歸宿。半邏也因為有這樣一位詩人曾經(jīng)在這里寄居，而為人們所懷念。
如今半邏的地名雖已不再使用，詩人當(dāng)年家居的村落，卻仍在泰安境內(nèi)，這兒的劉家莊和李家莊的村民，據(jù)說就是劉長卿和他女婿李穆的后裔。盡管歲月已流逝了一千二百余年，今日尋訪當(dāng)年詩人的足跡，品味那濃郁的詩意，仍然令人流連逡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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