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遐思散文

　　這個冬季，陰冷干燥，雪很少。進入深冬老天爺在陰郁了很多天之后，終于飄飄灑灑飛揚起了雪花，大地一片銀裝素裹，樹木的枝條在雪的壓力下窸窸窣窣的響起，好像一聲聲嘆息。

　　并不是我不愛這妖嬈耀眼的雪的世界，是沒有心情。開學幾個月了，這茬學生讓我歡喜讓我憂。

　　升入初三，首先要進行的是理想目標教育，當我抽了一些學生談心時，我的心就在漸漸墜落。大家只是說他們基礎差，我不清楚差到什么地步。剛進班時，他們伶牙俐齒，手腳勤快，常常迸發一些讓我發笑的不乏幽默的言語。我最怕的就是死氣沉沉的班風，他們讓我很是喜歡。這么機靈的小鬼，會笨到什么地步？是大家對這茬學生的偏見太深了吧？

　　當和他們談話以后，我對迷茫這個詞突然有了很深刻的理解。我的學生臉上的表情，就是這個詞的最形象的解釋。我問他們想過將來自己要干什么嗎？面面相覷，茫然。我又問想過讀什么高中，上什么大學嗎？茫然。我又問想過一年后中考的目標嗎？茫然。最后我又問升入初三，有什么打算？茫然一會后，幾個學生嚅嚅的開口說，要好好學習。

　　我覺得我的火氣在騰騰的往上冒，難不成平時的伶牙俐齒就是為了哄老師開心的花言巧語嗎？這副無知的表情，讓我如何讓他們意識到初三的重要性？但我知道我不能發火，無知不是他們的過錯。走出辦公室，讓雪花落在我漲紅的臉上，好像聽到了涼水澆在火上發出嗤嗤的聲音。

　　四十幾個學生，有超過一半的學生家長在外地打工，還有幾個父母離異。不要以為現在鄉村孩子的可憐是吃不飽穿不暖，他們有豐富的物質來源。在外的父母，或是離異的家長可能覺得心里愧對了孩子，哪怕自己多吃一點苦，也決不讓孩子在物質上受一點委屈。長在爺爺奶奶身邊，寶貝一樣捧在手心里，看著電視，玩著電腦，很多學生兜里還揣著手機，這只是一種盲目的寵溺。在和他們談過話以后，我就知道，他們的可憐是缺乏內心的`充實。沒有伴著愛的教育，內心是一片貧瘠的荒漠。生活中，和老師和同學會油嘴滑舌的打岔，逗樂。但面對學習，理想和未來的時候，只有茫然和無知。

　　面對這一切，我只有付出更多的耐心和愛心。當老師這么多年，我最大的收獲可能就是急躁火爆的脾氣有所收斂。和這些小鬼們打交道，急躁有時會適得其反。

　　想起了前年班里的峻。初二時轉了幾次學最后轉到我們學校。據說小學時是個品學兼優的孩子，家長怕放在老家耽誤了孩子的學業，就帶到他打工的城市，想讓孩子享受更好的條件接受更好的教育。誰知事與愿違。村里長大的孩子進城后不適應，家長又忙于生計疏于照顧。久而久之，孩子養成一身的壞習慣，抽煙，喝酒，打架，逃學，泡網吧，優異的成績一再滑坡。家長沒有辦法，只好又送到家鄉所在的這所初中，寄宿在學校。

　　初二半年峻已經逐漸服從了學校的紀律。初三以中等偏上的成績進了我的班，領導早早就打了預防針，對峻要格外“照顧”。

　　那天查宿舍的衛生，感覺很滿意，學生的好習慣基本養成。但在峻的宿舍發現一個重大問題，門后邊竟然有一堆煙頭。瞬間感覺血涌上了頭頂，一定是峻干的。上次，他因為抽煙剛被我狠狠的批評了一次，這才幾天呀，竟然又犯。我內心的反應是馬上沖到教室把他揪出來，訓斥，再叫家長。英語老師正在講課，我決定壓下火氣，下課再叫。一節課過去了，我冷靜了很多。

　　課后，我叫來和峻同宿舍的四名男生，一個一個問，單把峻晾在外面。結果大家說是超的父親看超時在宿舍抽的煙，自從上次批評后沒發現峻再抽煙。最后才把峻叫進來，問他抽了多少煙？他說沒抽。我說你別瞞了，我都問清楚了，有人看見你抽了。其實我是隱隱聞到他身上有一股煙味。他沉默了一會，說前晚在廁所抽了一根。我點著他的胸膛大聲喝道，你才十五歲，抽煙有什么好？把肺熏黑了，幾十年你怎么活？全世界都在流行戒煙，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從身體健康這方面吼他。人的心理有時候有一個奇妙的缺口，不經意的一句話就會打開他的心扉。他承認了他的錯誤，并告訴我他以前不好好學習，逃課，他爸從沒好好和他說過話。有一次他爸暴怒著吼著讓他滾，他就滾出去和街上的痞子們混了好多天。他爸沒有辦法，就把他送回了老家。高出我一頭的峻涕淚橫流，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我的心里生出很多憐惜。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真誠。

　　幸虧沒叫他的家長。他爸爸那種粗暴的管理，只會讓我的教育陷入僵局。由此以后，遇到事時，我先靜下心來，深呼吸，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峻后來以優異的成績考入縣第一中學。他爸反反復復的對我說一句話，沒想到村里的學校比城里的學校好，他以為他這個孩子沒希望了。說起孩子過去的種種，樸實的漢子一會氣的嘴唇抖動，一會激動的紅了眼眶。神態中滿是關懷和擔憂，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只好對他說每個孩子都有自己適合的環境，也要有一個成長的過程。

　　也許，峻以后還會犯這樣那樣的錯誤。但我相信，每個孩子都是一朵花，都渴望在陽光下燦爛的綻放。偶爾，峻還會在QQ上和我聯系，說說他高中的生活，在節日時總不忘說一句老師節日快樂！我說過他一次，高中尤其重要，一定要努力哦！他調皮的說，那是必須的！

　　這幾年，氣候有些反常。那年四月，校外桃花紅，杏花粉，梨花白的時候，校內梧桐院里的梧桐樹也吐出翠綠的葉芽，馬路邊的松柏，冬青都已經泛綠，一片片可人的翠青遮掩了冬日干澀的暗綠，生機勃勃，一片春的氣息。那情景實在令人心情舒暢。而天公在陰郁了幾天后，猛然飄飄灑灑降了一場大雪。四月飛雪，落地即溶。梧桐葉尖上頂著即將消融的半透明半銀白的積雪，晶瑩剔透，翠綠欲滴。我拿著相機按下快門的瞬間，好像聽到了驚嘆，也聽到了啜泣。這一片景色美輪美奐，但農人對那片姹紫嫣紅的期盼是否在這片銀白中也成了泡影？

　　事實上，我高估了那場雪的危害。夏天的時候，我最鐘愛的梧桐院依然以它茂盛的枝葉伴著我和我的學生度過一日日燥熱，舒展著搖擺的葉子為我們送來清涼的同時，仿佛在訴說著它對大自然的不屈。而校外的桃紅柳綠受那場雪的影響也不是很大，農人舒展了眉頭，慶幸他們沒有面臨絕產的災難。

　　也許，我的學生們也正經歷著他們人生路上一場突如其來的冷雪。每個人的人生之路都不是一帆風順的，經歷過寒冷，迎來的艷陽天總會格外明媚吧。

　　經過老師們慣用的種種手段，班里的這些小鬼們已經意識到該努力了。舉行了若干活動，有了很強的凝聚力。期末考試成績意料之中的不如往年，也意料之外的不很糟糕。

　　現在，節氣已過雨水，將近驚蟄，春天的腳步卻姍姍來遲。連日的陰霾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但校園里卻一片生機。

　　課堂上，以小組為單位的學生或是激烈的討論，或是認真的聆聽，或是安靜的習作。而偶爾的走神，調皮，老師的提醒甚至喝斥都是校園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插曲。

　　課余，初一、二的興趣小組中，豎笛聲，電子琴聲伴著學生們好聽的童音；美術室里那些稚嫩的手正描繪著自己心中的美好未來；老李又帶著那幫蘿卜頭們在打太極，一招一式還像模像樣的；初三學生在班主任的帶領下，在操場上練長跑，練障礙運球，準備迎接不久的中考體育測試。這轟轟烈烈的場面每天都在上演，極大程度逐弱了殘冬的肆虐。

　　社會中的種種，我們每天都在感嘆，比如“留守兒童”，比如日益浮躁的社會風氣，比如越來越奇怪的自然環境，比如教育中老師家長學生的困惑……渺小的個人終究也改變不了什么。

　　生活就這樣平淡而忙碌的重復著，我在時光中感動著，收獲著，充實著，也彷徨著，快樂著，也痛苦著。

　　看，雪花紛紛揚揚又飄落下來，好一片純凈素白的世界。聽，雪花落在地上，樹上，葉上，融化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春在醞釀勃發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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