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老人楊絳寫了篇《憶孩提》，一篇散文有五篇短文構成。其中《回憶我的母親》一節，委實讓人思考多多。

    我想對于母親，可以說的話自然不少，文章用的文字并不多，830字左右，卻把一個大度、聰明、細致的母親形象塑造的栩栩如生。

    她說母親老實大度--如果受了欺侮，她往往并不感覺，事后才明白，“哦，她（或他）在笑我”，或“哦，他（或她）在罵我”。但是她從不計較，不久都忘了--就是這樣幾句，就讓讀者領會入心。

    她說母親聰明靈巧，就寫了母親能夠自己縫衣服，而且速度很快，縫制的效果很好，還是自學成才。還寫了母親可以自己讀小說，并且有自己獨到的評論。

她說母親勤勞細致，說母親做賬，“媽媽每月寄無錫大家庭的家用，一輩子沒錯過一天。這是很不容易的”。

    細細想想，都是一些小事，作者娓娓道來，不做任何修飾，用平實的語言，表達出的確實對母親的深情，特別是最后那句：我早已無父無母，姊妹兄弟也都沒有了，獨在燈下，寫完這篇《回憶》，還癡癡地回憶又回憶。想想今年已經102歲高齡的老人，白發蒼蒼，坐在燈下“癡癡地回憶又回憶”，雖然沒有多余的抒情文字，當時誰有不會為作者的對母親的深情而感動的熱淚潸然？

文章與楊絳先生的散文風格一脈相承，呈現出一種活淡、平和、睿智的風格。在藝術上，語言表達簡潔、凝練、幽默，結構安排比較機智，開合自如，技巧運用嫻熟，不著痕跡，處處“隨心昕欲”，又處處頗具匠心地灑脫與嚴謹。總是在冷靜的敘述中，給讀者以思考的余地。在平易中見深邃，在隨和中見睿智。

    深入的想一下，作者選擇的都是平常小事，以小見大，全用白描。雖是妙手偶得的小品，但給人的啟示多多：大凡文章大家，常以簡略的文字，表達更廣闊的內涵，就如國畫大師，簡約幾筆就能表現對象的神韻，這種境界是古今文章家的共同追求。

    張岱寫《湖心亭看雪》描寫西湖雪景：“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文筆簡練，全文不足二百字，卻融敘事、寫景、抒情于一體，尤其令人驚嘆的是作者對數量詞的錘煉功夫，“一痕”、“一點”、“一芥”、“兩三粒”一組合，竟將天長永遠的闊大境界，甚至萬籟無聲的寂靜氣氛，全都傳達出來，令人拍案叫絕。作者善用對比手法，大與小、冷與熱、孤獨與知己，對比鮮明，有力地抒發了人生渺茫的深沉感慨和揮之不去的故國之思。還采用了白描的手法，表達了作者賞雪的驚喜，清高自賞的感情和淡淡的愁緒。情景交融，自然成章，毫無雕琢之感，給人以愉悅的感受。

    福樓拜將莫泊桑收為弟子后，經常教導他觀察要細致，要能發現所描寫對象的特點。他說：“當你從一位坐在自己店門口的雜貨商的面前，一位吸著煙斗的守門人的面前和一個馬車站前走過之后，請你給我畫出雜貨商和守門人的姿態，用形象化的手法描繪他們包藏著道德本性的身體外貌，使人不會把他們和其他雜貨商及守門人混同起來，還請你只用一句話就讓我們知道馬車站有一匹與眾不同的馬。”為了達于文章的簡約，福樓拜要求自己的弟子，不惜時間代價仔細觀察對象，有一句話就能準確的概括事物的特點。

    《醉翁亭記》作者歐陽修開始寫作本文的時候，為了介紹滁州的自然環境，用了幾十字，經過反復修改，緊緊剩下“環滁皆山也”。魏巍寫作《誰是最可愛的人》的人，為了表現志愿軍的品質和精神境界，開始用了20多個事例，后來減成5個例子，最后定稿的時候，只剩下3個事例。

    文章要顯得簡約，要有真情，文以情傳，打動人心的東西都是情至深處；寫文章還要注重觀察，提煉，選擇典型的細節，精彩的細節能夠以小見大，四兩撥千斤。文字簡約還要注重白描勾勒了，“刪繁就簡三秋樹，標新立異二月花”；文章還要注意反復修改，刪掉那些不必要的東西！

    簡約的文章更精彩！有個故事，說古時候一個婦女，丈夫死了，想改嫁，給當時的縣令寫了一封信：“舅壯，叔大，瓜田李下，當不當嫁”，縣官欣然提筆“當嫁！當嫁！”這當是簡約文字力量的又一佐證。現在我們總在提“轉文風”也當是提倡簡約的文章吧！

陶建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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