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祥：今天談的問題是北京明清故宮與中國禮樂文化，我想先聲明一點，我并不是研究故宮方面的專家，與故宮的研究本身就是非常大的一個題目。
但是我想幾天我們這個節(jié)目有一個很好的口號，就是為創(chuàng)建新時代的常識體系，我想作為古代建筑了解的一個常識，我還是知道一些吧。跟大家一起討論這個問題，我想從三個方面去談，既然是談一些新的東西，我就不會去一般性的介紹這個故宮有些什么建筑物，這個是大家去故宮旅游時更為常識的東西，經(jīng)常能談到、能看到的東西。我還是想從大家希望了解的，可能關(guān)注的問題（上講），另外把它稍微往深層次涉及一下，就是說我們從故宮看到的是什么呢？看到了我們中國建筑文化，中國建筑歷史，同時透視了我們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所以這就是我為什么要把故宮和禮樂文化聯(lián)系起來講，還是想談?wù)勎覀冎腥A民族的文化跟故宮這樣一個關(guān)系，把故宮作為一個載體或者媒體來了解我們傳統(tǒng)文化。
我們中國是一個有著五千年文化歷史的一個文明古國，我們經(jīng)常也說中國文化博大精深，那么中國文化也是惟一一個，從古至今一直連續(xù)發(fā)展從來沒有間斷的一種文化，這是世界上所有文化中最具強大生命力的這么一個連續(xù)的文化。當然很多文化有它們的特點，但是它們都是斷裂的，現(xiàn)在的希臘不是古代的希臘，現(xiàn)在的羅馬不是古代的羅馬，現(xiàn)在的埃及不是古代的埃及，但是現(xiàn)在的中國是中國古代的延續(xù)，所以中國文化非常的有生命力，非常地博大精深。而中國文化里的建筑文化又是非常值得我們?nèi)ズ芎玫爻薪印⒗^承或者是珍愛的一個部分。因為我們說建筑是作為一個文化的載體，我們過去借用西方人的話說，建筑是石頭的書，那么現(xiàn)在中國建筑雖然不是石頭的，是木結(jié)構(gòu)，但是它同樣是中國歷史的一部非常厚書，所以我們通過建筑看到的是我們傳統(tǒng)文化、古典文化，一個非常燦爛的文化的結(jié)晶，所以（這也是）我為什么想談這個題目（的原因）。
那么我談三個方面，一方面對明清北京故宮做一個簡單的介紹，這個介紹也不是旅游概念的介紹，說有那些建筑、那些宮殿，而是說它大概是怎么形成的這個一個介紹。
那么第二點，我想談一下形成北京故宮這樣一個格局跟歷史傳統(tǒng)，跟中國文化這個傳統(tǒng)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那么最后把它放在中國文化的大背景下，就是從故宮中所透析的建筑文化和古代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關(guān)系，它怎么去反映，或者中國的這種傳統(tǒng)文化怎么凝聚在這樣一組建筑，這個一個物質(zhì)實體上，那么最典型的是禮樂文化。當然中國文化非常八大，在建筑上透析出來的東西是太豐富了，那么我重點談一下禮樂文化。先對北京故宮做一點簡單的介紹，一談到故宮，包括宣傳上，包括我們的概念上都說明清北京故宮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宏偉的，或者最為巨大的一個宮殿建筑群，而明清北京故宮建筑群是中國古代宮殿建筑發(fā)展的一個結(jié)晶或者說一個總結(jié)。也就是說明清故宮是歷來的宮殿建筑一點一點發(fā)展到明清，最后達到了一個最完整的、最高水平也好，總結(jié)性的一個成果。
實際上這兩個觀點我想說本身就不太確切，我想通過分析這兩個觀點來看明清故宮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首先作為全國性的政權(quán)的一個都城宮殿，我可以說明清故宮是歷史上宮殿規(guī)模最小的，為什么說最小的？明清北京故宮南北960米，我們說的是紫禁城的范圍，東西750米，應(yīng)該說只是北京這么大一個城市中心的一個很小的核兒，70多公頃的一個核兒。實際上歷史上怎么樣呢？我秦代大家都知道，秦代整個咸陽城幾乎都是秦始皇的宮殿，它其中有一座宮殿叫秦代的咸陽前殿，這個就是阿房前殿，那么叫“上可坐萬人，下可見五丈旗，表南山之巔，自殿下之抵南山，表南山之巔以為闕”。就是這個宮殿的規(guī)模非常大，整個咸陽南面的山都作為它的前導(dǎo)空間，而且它只是其中一座前殿，整座宮殿的規(guī)模我們可想而知。而漢代，我們現(xiàn)在有發(fā)掘資料看出來，它的宮殿規(guī)模占全城起碼60％以上，確實是比歷史上還是要小很多。所以這是一個概念，我們還是要弄清楚，（故宮）并不是歷史上最宏偉的，應(yīng)該只能說它是保存最完整的。我們一般來說它是歷史一個總結(jié)，一個發(fā)展的總結(jié)，但是這里頭也有一種誤區(qū)。我們試想一下，在建造明清北京宮殿的時候的人，會不會比我們現(xiàn)在更了解唐宋或者漢唐宮殿呢？我以為不太會的，因為他只能看一些文字材料，他沒有考古發(fā)掘，我們現(xiàn)代人其實比古人、比明清時代的人更了解漢唐，因為我們有大量的考古發(fā)掘，但是他沒有。那沒有（的話），他要建這個宮殿怎么建呢？他的直接的依據(jù)是他能見到的東西，那么我們看明清北京故宮，能看到的是什么呢？能看到的首先是南京宮殿，南京在朱元璋稱帝以后建過一座宮殿，這是明清北京故宮的直接藍本。而南京宮殿之前還有一座宮殿，是名中都宮殿，這座宮殿是在朱元璋剛剛奠定天下以后，他稱帝叫吳王的時候，他在稱吳王的時候在南京城草草地建了個宮殿。他當時最初是想把宮殿建在他的家鄉(xiāng)，他的家鄉(xiāng)就是現(xiàn)在安徽鳳陽，他整個建了一個中都城，規(guī)模很大。
當時他可以借鑒的東西是什么呢？是元大都，所以應(yīng)該說明代的宮殿多多少少有元代宮殿的一些影響。那么我們說元代宮殿在中國歷史上，實際是上一個比較新的宮殿，因為它明顯地受外來文化的影響，元代是蒙古人，那么他建造宮殿的時候還有很多色目人，色目人他是從中亞或者西亞過來的，他們帶來了很多西亞的建筑藝術(shù)。所以元代的宮殿建筑業(yè)很難說它是完整地延續(xù)了唐宋，所以明代人能看到元代的東西，他再從文獻上了解一點唐宋的東西，然后應(yīng)該說是自己新創(chuàng)了一個自己的東西，就是明中都宮殿。明中都宮殿的規(guī)模確實很大，而且非常完備，應(yīng)該說有一條完整的中軸線，中軸線的后邊有一座山，叫萬歲山，還有鳳凰山，好幾座山，整個是一個山。有一個午門，午門跟我們現(xiàn)在的午門很相似，是一個π字形的，凹字形的，π字形前邊伸出來。 我后面要談的就是五鳳樓的格局，有前三殿，前面三座大殿，三座大殿的名稱也跟南京故宮完全是一樣的。還有后二宮，它有前殿、后宮，后面有兩座宮殿，它們的名字就是乾清、坤寧，當時不設(shè)后三宮，這個一個格局。但是明中都建設(shè)的時候也是精雕細刻，應(yīng)該說他當時希望建成歷史上最宏偉的宮殿，但是因為他一個是剛剛建國，他的財力和他的國家還不夠穩(wěn)定，很可能有幾次就要激起民變。那么洪武十年，他開始建南京宮殿，（建）南京宮殿的時候他已經(jīng)開始做了反省，他認為中都宮殿太豪奢了，他希望南京宮殿什么呢？“但求安固，不事華麗，凡雕飾奇巧，一切不用，惟樸素堅壯，可傳永久”。
首先他思路上變了，因為確實他當時的國立還有國家的穩(wěn)定程度使他不能夠建造他所想象的，歷史上最宏偉宮殿，所以建南京宮殿。那么南京宮殿的格局應(yīng)該說是我們北京故宮的直接藍本，他面朝候事，前面宮殿正門前左邊太廟，右邊社稷壇，前面社三殿，三殿前面有午門，有前門，有端門，有相當于天安門的承天門。承天門外有一個橫街，T字形街，有一條千步廊，這個就跟我們后來的明清故宮是非常相似的。有一點不同就是在它主殿前面，它的正殿叫奉天殿，奉天殿后面是華蓋殿，華蓋殿后面是謹身殿，這是南京宮殿的前三殿。明清北京宮殿前三殿的名稱完全沿用這個，但是它在正殿奉天殿，也就是在我們現(xiàn)在太和殿的前面，左右有文樓、武樓，這是明代的規(guī)制。另外它后面是后六宮，在這個中軸線最后面是六宮，而不是十二宮，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是十二宮，十二宮現(xiàn)在當然有一種說法是象征十二月，帶有一種象征性。
那么應(yīng)該說元代宮殿基本上沿用了明中都的形式，但是稍加簡化，比如說雕飾已經(jīng)簡化多了，基本上形式前三殿后三宮的格局。再后面就是御花園，御花園后面有一座山作為背屏。從明中都就有，到南京宮殿，一直到了北京宮殿。北京的景山是后來堆起來的，當然堆有多種因素，其中一個因素是為了模仿南京宮殿后面要有一座山。當然還有一個說法，說它是為了鎮(zhèn)元代的王氣，那個位置正好是元代一座宮殿的位置，它可以把元代蒙古人的王氣鎮(zhèn)住。這是一個基本的（情況），那么除了前三殿后三宮，這樣一條軸線，后面有山，后面有御花園，那么前面基本上是有像端門、像奉天門、像T字形的廣場、像千步廊，一直到了外城門，這個格局從中都到南京到北京是完全一樣的。那么這說明我們的北京故宮不是永樂年代一次獨立的創(chuàng)造，是繼承了前代的，但又不是我們簡單地說從歷史上唐、宋、元、明、清、漢唐一直延續(xù)下來。
王貴祥：這個大家說故宮是不是沒有什么歷史的延續(xù)呢？不是的，故宮仍然從歷史上繼承了很多東西，那么我想哪些是繼承的呢？有些是偶然因素，比如說它是直接繼承它的，有一個直接的藍本，但是有些是長久起作用的，這些長久起作用的東西就是我們，應(yīng)該說是故宮繼承了歷史上宮殿建筑的一些格局的一些東西。比如說三朝五門制度，在《周禮》上就有這個明確的規(guī)定，作為天子的宮殿應(yīng)該是三朝五門，分成三個朝，前面是外朝，中間是治朝，最里面是燕朝，也叫內(nèi)朝，那么外朝是召見大臣，舉行禮儀活動的地方，舉行大的慶典的地方，治朝是日常君臣討論問題，討論國家大事的地方。
那么燕朝應(yīng)該是皇后起居的地方，那么這樣一條軸線分成三個朝，三個朝又有五門，五門最外面是皋門，第二是稚門，第三是庫門，第四是應(yīng)門，第五是路門。路門以里就是內(nèi)朝，路門以外到稚門都是治朝，稚們以外是外朝，這是《周禮》的規(guī)定。但是這個規(guī)定本身大家就鬧不清楚了，因為秦代一把秦火把很多典籍都燒了，那么秦代自己建宮殿又不受《周禮》的約束，我們想秦始皇他不會受《周禮》的約束，他完全是不拘一格的。實際上到漢代的時候，大家就弄不清了，比如路門以內(nèi)為路寢之殿，這個路寢后人就始終弄不清，路寢又是正殿，正殿怎么跑到內(nèi)朝去了？這個就始終解釋不了，所以這里頭還有很多沒有解釋的問題。但是一個基本點就是三朝五門制度，這個大家每一代，每一朝都在談，然后每一朝建的時候總要引經(jīng)據(jù)典。中國有這個引經(jīng)據(jù)典的習慣，那么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建造一個自己的三朝五門的格局。 那么北京的故宮，雖然它沒有嚴格地按照《周禮》，它也弄不清《周禮》的格局，但是它基本上還是想比附一下，至少比附。
比如說從大清門開始，大清門過千步廊以后過天安門、端門、午門、太和門，一共是五門。那么也就是進了正陽門以后到達宮殿有五座門，這就是《周禮》的五門。三門三朝，它三大殿也好或者是它還想比附三朝，實際上三朝的前三殿是相當于外朝和治朝，后三宮應(yīng)該相當于內(nèi)朝，但它已經(jīng)沒有那么嚴格地區(qū)分了，它基本上是前朝后殿的格局。那么這個是從大清門，當時最初叫大明門，奉天門，也就是天安門，端門、午門、太和門，太和門就是承天門，這幾個關(guān)系是五門。經(jīng)過五門以后到了太和殿，太和殿相當于歷史上最宏偉的建筑就是宮殿建筑最高貴的路寢，太和門又正好是第五座門，相當于路門，那么這個也是比附古代的另外它往外再數(shù)，前門、正陽門有一座翁城門和正陽門。永定門有一座翁城門，有一座永定門，沿著中軸線距離故宮應(yīng)該有九門，九層宮闕嘛。一點上也是一種比附，或者叫九五之尊，這種比附你說它有歷史的依據(jù)，它也沒有，但是它每個時代在建的時候它總想從歷史文獻中找一點依據(jù)，那么這種依據(jù)再按照它自己的理解重新去創(chuàng)作，這說明它這種歷史的說法有一定的影響。
第二個，能夠看到它的影響的、就是它從歷史上繼承下來的東西是什么呢？就是前朝后寢制度。就是說宮殿建筑它不管怎么變，它有一個基本的規(guī)則是“前朝后寢”，這個規(guī)矩在《周禮》上也是這樣規(guī)定的，那么《周禮》分成三朝制度，至少從唐代我們能看到的資料已經(jīng)是明確地有了前朝后寢的關(guān)系，宋代也是這樣的，這個有一些考古發(fā)掘資料都能證明，而且往往在一個主要中軸線上起碼有三座大殿，是這個格局。現(xiàn)在考古發(fā)掘資料文獻也有記載，考古發(fā)掘資料也有（記載），但是它那個前朝后寢并不是像我們明清故宮這樣，可能正好在一條軸線上，可能很緊湊的安排的，但是它這個大致的前后關(guān)系是沒有錯的。明代建造的時候至少有一個借鑒，就是元大都，元大都的前朝后寢是在一條軸線上，兩個大的“工”字形殿，這兩個“工”字形殿跟我們現(xiàn)在想的完全不一樣，它是連成一體的，不像現(xiàn)在的三大殿是分開的，而且它的屋頂并不是我們現(xiàn)在想的這樣的坡屋頂，蕪殿頂、歇山頂，不是這樣的。它是平的“路頂”，就是屋頂是平的，到邊上起了一點檐子，色彩也也怪，當然中軸線并不一定是這樣。元代有些宮殿用白琉璃瓦，而且室內(nèi)用了石地板，磨光的石地板，石頭的柱子，墻上完全掛了像動物皮毛的（裝飾），或者鋪上地毯，那是很受中亞的一些影響，而且還有很多壁柜，非常華麗的這種壁柜，所以應(yīng)該說明清跟它有些不一樣了，它地面是磚的，柱子又不是石的，是木頭的，很多已經(jīng)不太一樣。但是它前朝后寢的關(guān)系，“工”字形的布局，雖然是散了，但是它還是“工”字形布局，這個還是有些相關(guān)性。這是前朝后寢制度，應(yīng)該說它有一個延續(xù)，叫五鳳樓制度，中間一座大殿，大殿兩邊兩座亭子，然后前面伸出去兩個好像雙臂一樣的（造型），盡端有兩座建筑，這個規(guī)制是從哪兒來的，為什么會放在宮殿前面，應(yīng)該有它歷史文化的淵源。
在古代早期，至少在漢代的時候，在建筑前面要加兩個闕，這是非常常見的，闕然為道，闕相當于建筑前邊一個標志性建筑。重要的建筑前邊都有闕，漢代有鳳闕、北闕，秦代建阿房前殿的時候它自己沒有建闕，但是它表南山之巔以為闕，南山之巔就是前面的秦嶺，兩座山峰作為它的闕。我們知道在周代建洛陽城的時候，洛陽城前面背倚邙山前面兩個沂闕，正好是兩個山峰之間有的空檔，有一條沂水從這流過去。它也是（這種格局），只有這樣才能夠使建筑物有一個非常胸大的氣魄，一個非常雄偉的氣魄。但是把它作為一個建筑元素只是漢代有闕，但是沒有跟門連在一起，那么最早是什么時候跟門連在一起的呢？是隋代，是隋代建洛陽城，這是隋煬帝，他建洛陽城的時候在洛陽城的宮城前面，在它的正門前面，他把門往前伸出一條墻，有四十多米長，兩側(cè)，墻的盡端做兩個闕。這兩個闕也不是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在臺階上建樓閣，就是兩座闕，它這兩座闕用墻把它連起來了，這樣形成一個π字形，或者我們叫凹字形這樣的一個格局。這個格局應(yīng)該說是我們五鳳樓制度的一個最早的例子，但是比它前一點像大興城，隋大興城，也就是現(xiàn)在的西安，唐帶的長安城。它建宮殿的時候前面就沒有這ππ字形的五鳳樓，它前面是個橫街，非常寬闊的橫街，但是在建大明宮之前已經(jīng)有了隋代的一個π字形城門，所以建大明宮時，大明宮的正殿含冤殿就節(jié)拍π字形，一個五鳳樓格局，但是它不是門，把是殿，是正殿，所以它不能從下面穿過，它要經(jīng)過一個非常大的龍尾道才能到達這個大殿。但是他知道格局非常雄偉，創(chuàng)造一個非常雄偉的一個建筑氛圍，一個藝術(shù)氛圍，所以這個東西（格局）就被沿用下來了，唐代的正殿、隋唐的洛陽城門、宮城城門一直到明代的宮殿的正門，金代宮殿的正門，都是用了五鳳樓的格局。這樣到了元代，元代是看得到金代城門的格局，他別的可以不仿，城門的格局還是要仿，所以它就仿著做了一個，當然有他的創(chuàng)造，也是一個π字形的午門的格局。前面有一個千步廊，后面就是它自己的宮殿。到了明代建造的時候就完全沿用下來了，所以午門的格局，五鳳樓的格局應(yīng)該說還是有一條明顯的發(fā)展線索。
王貴祥：那么我想談?wù)劷ㄖ投Y樂文化的關(guān)系，剛才說了，故宮我們不能把它簡單地說是一個古代宮殿連續(xù)發(fā)展的一個結(jié)果，也不能說故宮是歷史上最為宏偉的宮殿建筑。但是它又不能脫離開中國文化這樣一個基本的背景，那么應(yīng)該說北京這個明清故宮還是有著一個非常雄厚的傳統(tǒng)文化的背景的。因為每一個朝代它的宮殿建筑都總是要有一些自古以來一直在起作用的東西，那么到底我們的宮殿建筑（是什么在起作用），前面說了有前朝后殿，這些是一個形象的東西，那么還有一種東西在起作用，就是這種文化的東西，或者是一種禮儀規(guī)范性的東西，或者是一種精神性的東西，那么這種東西它不只是影響宮殿建筑，它影響我們一個民族文化的很多方面，影響到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明清故宮的中很多中國文化的非常豐富的內(nèi)容。其中一個起到非常重要作用的就是禮樂文化，那么禮樂文化我們說是起源于古代，就是借鑒于古代的禮樂制度而來的。而禮樂制度是怎么產(chǎn)生的呢？是有非常悠久的歷史，那么所謂禮是什么呢？“禮”是一種規(guī)范，一種嚴格的等級規(guī)范，簡單地說，因為非常深刻地去解釋這個問題是歷史學(xué)家的事，那么簡單地說就是孔子提出一種君君臣臣、夫夫子子的這樣一種等級制度，各安其去，彼此之間有一種非常尊重，非常嚴格的這種禮儀規(guī)范，怎么樣迎接人賓客走哪條路，主人走哪條路，在什么場合應(yīng)該怎么樣起居行坐，這些都是禮的規(guī)范。就是國家的一個內(nèi)部的規(guī)范，和日常人們之間互相交往，君臣之間交往，士大夫和庶人的交往之間的規(guī)范，這個嚴格的規(guī)范就是禮儀。
出了禮儀以外，人們的生活不能這么古板，人們不可能都是很一板一眼地鞠躬敬禮，做各種禮儀活動，大家總有一些生活的氣息，那么古人就用文化的另外一個層面“樂”文化來作為“禮”的補充。那么人們還需要有一種休息，一種欣賞，一種享樂，不管是作為帝王生活也好，或者中國的普通文化生活也好。 中國這種普通的文化生活有兩個層面，一個層面就是要很嚴格遵照禮的規(guī)范，不能逾越，你按照你所在的等級去處事，你在什么場合做各種行止都必須要遵循規(guī)范，同時還要創(chuàng)造一個相對比較輕松、愉快、愉悅的生活環(huán)境，那么還有日常的生活中間要有一些輔助的像音樂、舞蹈這些因素。這個就是禮樂文化，（它是）這樣一個相輔相成的關(guān)系。那么帝王生活恰恰是在這兩方面體現(xiàn)的。比如說帝王他日常他要有非常雄偉的宮殿，他要垂衣裳而治，穿得非常厚重的（衣服），穿很重的冠冕，這個時候才能表示他的威儀，這都體現(xiàn)的是禮儀。但是日常起居不可能是這樣，一旦退朝來，就穿便服，就可以有各種很輕松的活動，也可能聽音樂，看舞蹈。那么他的居住環(huán)境就不能像在朝的時候那么宏偉，那么巨大的空間，需要比較小尺度的，親切的適宜他生活起居的環(huán)境，所以這樣帝王的生活就需要“禮樂”兩個方面，這個我們在史料上看到很多了。
比如說史料上談到漢代的帝王，他在御花園、御苑里頭，在祭祀活動的時候，周圍都是些很蔥翠的樹木，花草，竹子，是因為漢代的氣侯比現(xiàn)在要溫暖的多，當時在河南、陜西都有大片的竹林，所以有竹子。還有建造的竹宮，在里邊不僅可以賞月，而且有70個童男童女給他唱歌，一直從夜間開始唱到早晨，那么這也是一種享受。它既有帝王這非常威儀的生活，又有非常娛樂性的生活，那么就是所謂禮樂的兩個方面，我比較淺顯地去談。那么這兩個方面體現(xiàn)在建筑上是什么呢？我給大家一對范疇，有兩個概念，一個叫大狀，一個叫適形，這兩個（概念）在建筑上恰好作為一對范疇體現(xiàn)了中國的宮廷建筑或者是皇家建筑的兩個層面。實際上也可以滲透到整個傳統(tǒng)中國建筑的理解上，什么叫大狀？大狀是周易的一個卦，這個卦怎么和建筑發(fā)展聯(lián)系的呢？就是說易傳上有一句話，叫“上古穴居而野處，后世圣人易之以宮室，上棟梁下宇，以待風雨，蓋取諸大狀”。就是說過去大家生活得很原始的狀態(tài)，后來圣人創(chuàng)造了建筑，這個建筑的形象、格局、規(guī)制是從大狀這過來的，那么反映出大狀是跟建筑有直接關(guān)系的一個卦。這個卦有兩個方面跟建筑有關(guān)系，第一它的象征性，它這個卦相是上面有雷下面是天，雷在天上表示一個非常雄偉的氣勢，所以告訴我們宮殿建筑要建筑得雄偉，因為他代表了一個國家后面代表了君王，代表了一個政權(quán)，所以它需要雄偉。
另外一個，大狀還有個卦德，大狀的卦德叫“非禮弗履”就是凡是不是禮制范圍以內(nèi)的事情千萬不要逾越，這是在從卦經(jīng)卦意上有明確的規(guī)定的。那么這個卦就反映出它既要雄偉，又要各安其分，要有嚴格的規(guī)制，那么這點反映出建筑必須遵照一個格局，有一定的規(guī)范。帝王的建筑是代表天子的，所以非常雄偉，非常壯麗。那么如果周志，縣志，普通士大夫、諸侯它們的宮殿就不能過分的高大，但是它仍然有它自己所在的等級，直到普通的俗民，老百姓，他們的建筑就要很簡陋，要很低矮，不能有逾越。所以歷代都有明確的建筑的規(guī)定，這是從禮的方面來談，從大狀的方面來談。 那么從適形的方面，就是說建筑要適度，中國建筑特別講適度。我講大狀的這個也可以舉一個例子，在漢高祖初建長安城的時候，當時簫何迎長安城，高祖從外面回來看到長安城過分壯麗就非常惱火，說干嘛，何以置宮室過度也，就是干嘛要建這么雄偉。當時簫何就說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那么這一點也反映出來大狀況的一個注腳。就是帝王要建宮殿，他不僅是一個居室，是一個起居的場所，是一個重天子之威的地方，這是一方面。 但是另一方面他需要生活，所以禮和樂的關(guān)系是什么呢？就是尊卑有分、上下有等謂之禮，車服、旌旗、宮室、飲食禮之具也。就是這種建筑物、這種飲食的器具，包括樂器，這都是禮的一個工具，你什么人只能用什么具，不能有逾越。但是從樂的方面來講，體現(xiàn)了什么？就是要適合人的起居生活，比如建筑物要建筑的適度，不能過大，不能過高，不能過于行為，只是在它需要禮儀規(guī)范的地方雄偉，所以帝王的宮殿真正起居的地方跟普通人的四合院沒多大差別。大家去養(yǎng)心殿，養(yǎng)心殿是清代帝王日常起居之所，它的院子的大小，宮殿內(nèi)部的空間，可能內(nèi)部起居室不比我們現(xiàn)在一些普通的起居室大多少，內(nèi)部陳設(shè)都是非常親切的人的尺度。另外它的后花園，也是非常小巧、精巧，都是大量的樹木、亭臺樓榭，非常近人的尺度。那么這一點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一種適形的思想，中國人很早對建筑就有一種自己和特殊的見解，不像西方人，他們追求建筑的一種高聳（的特點），所以他們帶有一種不停地拔高它，歷史上經(jīng)常有，你建得高，我比你建得還要高，尤其像那種教堂建筑，非常雄偉，非常高大。
所以有人說，老師，中國建筑為什么那么低，尺度那么小？它有他自己的一種文化依據(jù)，古代《呂氏春秋》就這么說，說“室大多陰，臺高多陽，是故先王不處大室，不為高臺”，就是房間過分大了以后陰氣太重，過分高了以后陽氣太重。那么我們的老祖宗并不是生活在特別大的空間里，也不處在高臺上，高臺對生活不太有利。漢代的《春秋繁露》董仲舒他也說，說“高臺多陽，廣室多陰，遠天地之和也，故人弗為，適中而已兮”，適中就行了。“聲出于和，和出于適，和適，先王定樂由此而生”，“和”和“適”都是跟音樂有關(guān)系的。所以適形是從對音樂的理解最后體現(xiàn)在建筑上，那么建筑上的適形思想反映了中國人追求健康的一種非常功能性，或者非常適合的這種一種審美觀點。墨子就說過，“是故先王作為宮室，便于生，不以為觀樂也”，這樣的思想體現(xiàn)在中國建筑是什么呢？就是說中國建筑第一適合人的尺度，不是很大，第二跟自然的關(guān)系非常密切，每一家每一戶有自己一小片天地，有樹木、有花草，有自己的一小片天，庭院化的，帝王雖然他前面的宮殿非常雄偉，但是他后面的宮殿，十二宮，包括他起居的場所，包括他那些娛樂的場所，書房齋、暢飲閣這些地方都是尺度很小的，包括千龍花園，非常親切，非常小尺度的環(huán)境，亭臺樓榭，花草樹木，四季陰晴都能感受到。那么在這一點上，恰恰反映了中國建筑的一個非常精華的一方面，建筑的創(chuàng)造是為人使用的，那么在宮殿上體現(xiàn)了，在普通民、居四合院都體現(xiàn)了。
那么在它體現(xiàn)壯麗的一面的時候，比如說前三殿要體現(xiàn)它壯麗，它就非常的大。你像故宮，故宮的前后長度是960米，而前三殿，從午門到乾清門，前三殿占的空間是600米，占了將近三分之二，這是表現(xiàn)雄偉的，表現(xiàn)壯麗的。而后三宮的生活起居空間，密密麻麻的那么多建筑物，只占了300多米，還包括御花園，包括很多宮殿，所以說它是有一個明確地劃分的。 那么從這一點上理解中國建筑，我們就會比較容易理解了，就不會說我們把中國建筑簡單地和歐洲的教堂去比。
有的人說我到歐洲教堂，現(xiàn)在因為旅游開放了，很多人去過歐洲，回來以后說中國建筑，古代建筑太簡陋了，太矮小了，尺度太小了，沒有西方建筑偉大。這個不對，西方建筑很偉大，它是奠基于西方傳統(tǒng)文化上的，中國建筑業(yè)很偉大，中國建筑目前我們能看到的故宮是它的代表，雖然它不是歷史上最宏偉的宮殿，但是它的代表。那么它仍然是積淀了我們中國文化上非常精華的東西，所以說我們不能簡單地說中國建筑千篇一律、千年一律，不能簡單地那么看，中國建筑富含著非常豐厚的文化內(nèi)涵，也有很多值得我們借鑒的東西。比如說我們現(xiàn)在講建筑的生態(tài)，生態(tài)建筑，人在居住空間里要有非常好的一個自然環(huán)境，現(xiàn)在最前衛(wèi)的一些建筑師就愛創(chuàng)造這個空間，我在我的室內(nèi)有一片綠地，我前幾天剛看到，在四川有一座建筑，在樓上每一家每一戶做了個小庭院，每家每戶在樓上其中弄出四五十平米做一個小花壇，花園，當然這個也是造價很高了，但是就這樣一種他認為非常前衛(wèi)的思想實際上是我們古人一直在追求的，就是人不能離開自然，人應(yīng)該有一個跟自然非常和諧的一個環(huán)境。那么過去不只是宮殿，過去建造民居的時候它也是一畝之地建一座房子中間還要種多少樹，每家每戶有自己的起居空間，也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花園、樹木，四季陰晴、花草、蟲鳴，它都感受得到。所以這個是我們中國文化的兩個方面，既有它雄偉壯麗的一方面，也有它非常適宜人起居的一方面。那么從宮殿中體現(xiàn)出來了，但是代表了我們傳統(tǒng)建筑文化的一個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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