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省南華一中 卞育能
知識青年這個普通名詞，對那些在“文化革命”時正值初中、高中的一代人來說，它已成為一個“特定名詞”，簡稱“知青”。這個詞匯，與“插隊落戶”、“上山下鄉”、“接受再教育”等一起，伴隨他們度過了自己無法選擇的最充滿夢想的美好時光，對他們的一生產生了深遠影響。
而我出生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對于老人們常常提起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插隊落戶” 等詞匯，如果不是和曾經到鎮境村民小組大李家“插隊落戶”的知青張慶章老師深入交往，單憑一些反映知青生活的優秀文學作品，無法理解那一代人的那一段獨特情感和真誠的處事態度啊！
我喜歡下棋，讀大姚師范時，自學和晏老師指導相結合學會下圍棋。由于對圍棋情有獨鐘，實戰多，棋書讀得多，圍棋水平提高很快，不到三年戰勝大姚師范所有棋友，成為小有名氣的“圍棋高手”。參加工作后，教學之余，我依然保持著讀書、寫文、下棋的習慣。讀書能開闊境界，拓展空間，泡一杯香茗，邊品邊讀，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把教學經驗總結成文章，把生活感悟寫成散文，對教學和生活有了更理性的見解。愛在弈城圍棋網上注冊下棋，也喜愛尋覓縣上、州內的圍棋高手過招，無論輸與贏都自得其樂，超然物外。因我既愛好下圍棋，又熱衷寫點圍棋方面的東西，成了國家體育總局主辦《圍棋天地》的特約通訊員，不辱使命，辛勤工作，成績不錯。
一次偶然的機會，在鎮境教書的朋友劉朝富告知：澳門的張慶章老師是澳門圍棋會會長，他從教三十多年，積極倡導學生下圍棋可以開發智力，促進學習。圍棋成為澳門很多學校的選修課，并擔任好幾所學校的圍棋教練。如今，他已是澳門名人，雖已經退休，但被學校返聘，繼續讓他指導學生下圍棋。
他兩次來鎮境完小教小學下圍棋，搞圍棋比賽，自己出錢發獎金還贈送300多副圍棋、100多塊棋盤。我第一印象就是太不可思議，天下竟有如此的熱心人，真是值得我欽佩啊！我跟朋友談了我個人想法，很想把這件事寫出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位與鎮境結下深深情緣的老知青。幸好朋友手頭有張老師的名片，我記下所有信息。他有電子郵箱，聯系便捷。于是，我給他發出第一份電子信件，如下：
尊敬的張老師：
您好！
我是南華一中教師，我聽過在鎮境完小教書的朋友講起，您不遠萬里從澳門來鎮境小學指導學生圍棋，精神可嘉，我很欽佩您！我也是一名圍棋愛好者，又是《圍棋天地》的特約通訊員。我很想把你的事跡報道在《圍棋天地》上，請你介紹一下您在普及國粹圍棋的想法和做法好嗎？如果您明年暑假到鎮境完小教圍棋，我很想拜會您！
此致
敬禮
棋友：卞育能
2007年9月2日
沒過兩天，我收到了他的郵件，內容如下：
卞育能棋友：
我們是老三屆的知青，于 1969年4 月至1971 年7 月，在云南省楚雄州南華縣龍川鎮鎮境村大李家生產隊“插隊落戶”，當年并無建樹，因我在澳門推廣圍棋，對青少年學生的智力開發，產生顯著的效果，所以決定用圍棋來回報當年關愛我們的鎮境村的父老鄉親。
這件事才開始，尚未產生效果，為避免沽名釣譽之嫌，拒絕任何報道。
2006 年12月22 日，舉行第一次比賽，88 人參賽，進行六輪比賽，用“十三路棋盤”對局。2007 年8 月8日 ，舉行第二次比賽，61 人參賽，進行七輪比賽，第三輪起改用“十九路棋盤”。目前，棋手們的水平，停留在初等的“吃子階段”，若能得到卞先生的幫助，經常到鎮境完小去技術指導，則他們的水平將加速提高。讓我們攜手完成這件功德無量的好事吧！
大李家知青集體戶
潘婉蓮 董義琳 張慶章
王國榮 金誠煊 奚天明
2007年9月4日
這樣，我們開始相識，相互打過幾次電話，了解稍稍多一些。今年六月，張慶章老師風塵仆仆地坐火車從澳門趕到南華，那晚下大雨，我邀他到家里住，有機會跟他深入交談，增進友誼。
張慶章同志是上海人，“插隊落戶”那年，他正讀高二，由我國最大的城市、最繁榮的地方分到西南邊陲小縣的農村“插隊落戶”。當我問張老師，兩年多的知青生活，怎么會這么深長的情誼呢？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話，而這樣說：“卞老師啊，我今年60歲了，這些年在我的夢里總會出現這樣的情景，不管我怎樣使勁，都不能走出鎮境大李家的山山水水、溝溝坎坎；總會在夢里出現當年那些農戶模樣，與他們親切交談的情景。”
接著張老師跟我講起他和鎮境村民相處的瑣事，總算解開我心中的疑團。
剛剛到鎮境大李家，我們6人安排在隊長家（隊長的兒子李正紅，現在在鎮境完小任教，很熱心幫助張慶章老師推廣圍棋）。很可惜，李老師的父親已經去世，但他卻是張老師步入社會的好老師，六七十年代有很多辣手的事情讓隊長解決，李老師的父親善于化解矛盾，有什么大事小事，總是集聚在火塘旁邊，燙一大缸茶，你喝一口，我喝一口，有什么話也是你說一句，我說一句，之后由李老師的父親定奪，再復雜的事情也就解決了！
從插隊那天起，他們沒有知識分子的派頭，再苦再累的活搶著干，苦的工分不低，在村民中的印象很好。住在李老師家，生產隊給他們不多的糧食，得自己煮飯吃。因為和村民相處融洽，村民們常常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新鮮蔬菜送他們，長年有吃不完的蔬菜。六七十年代，過年殺一頭豬得交一頭“任務豬”，沒有糧食喂豬，能夠一家人殺一頭年豬的家庭真可謂鳳毛麟角，總是兩三家人拼在一起，殺一頭豬最大的不足100公斤--人都吃不飽，喂豬的糧食是從牙縫里摳出來的。如果能吃一點豬肉，就非常稀罕了。但到十冬臘月殺豬時節，村民們都會送一些豬肝、豬心、栗肉等最好吃的豬肉給他們，打打牙祭！
張老師講起發現在自己身上最難忘記的兩件事，從他的講述中使我感到仿佛發生在昨日。
修紅星水庫時，在大李家插隊的六名知青都參加了，他們勞動的勁頭，一點不比村名們差，總是風塵仆仆早出晚歸。要壘起大壩壩埂，所需土石方之多是難于估計的，在他們參與這項繁重勞動之前，各村已經抽了很多民工大干一年多，知青又參與勞動了半年多時間，工程才基本結束。期間發生這件事，那天天氣炎熱，他不停地挖土上土，狠命地挖啊挖，沒有留神高坡處的松土坍塌下來，把他給活埋了。有看見的村民大喊：“快來救救張慶章，他被埋住了！”很多民工集攏，用手刨的，用鋤頭把，心齊力量大，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救出來，整個人成了灰人，額頭被土塊劃撥一小口，還在流血。張老師說：“當時，真是嚇得魂飛魄散，幸好坍塌的土不多，埋的不深，民工們救得及時，不然就完蛋了！”幾個老漢幫他拍土，止血，有兩個婦女找紅糖泡水。他喝下一大碗紅糖水，好過多了，村民都勸他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但他接著幫助別人拉土、平土。
插隊落戶結束那年，有一天下午，他們從田間勞作歸來，其他知青忙著做飯。他見柴馬上的燒柴不多了，自作主張，拿了柴刀、繩子去砍柴，路上碰見洗菜歸來的小潘，告訴她：“我去砍柴了，吃飯別等我。”小潘說：“快到六點，不早了，明天去砍吧！”他沒聽勸說，堅持去了。
當時，大李家附近的山上生態不好，只有一些小樹，要想砍燒柴，要繞過小團山，進入老象山，哪兒植被好，森林茂密。走出三四公里路程，就到老象山了。爬上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松樹，砍下如手粗細的側枝。清風吹拂森林，濤聲陣陣，象是樂隊在演湊一首雄渾、激越曲子。砍完一棵松樹的側枝，柴不夠挑，又爬上比鄰的一棵松樹，砍松枝的聲音，回蕩在山谷，那樣的悠揚，那樣的動聽啊！砍完爬下大松樹，再把松枝拉到一起，修去帶松毛的細枝，選一根粗一點的松枝作挑柴杠，把修好的所有松枝一并捆成兩垛，再用柴杠插進去挑起來回家。只顧忙著砍柴，天已經很黑了，那晚沒有月色，星星稀稀疏疏的，仿佛沉睡人的眼。本來大李家的這些山路就不熟悉，憑著大致的方向往回走吧。走著走著，沒有路了，再改走另外的小路。就這樣在林間的那些阡陌小道上繞來繞去，折騰來折騰去。林間的小動物出沒，竄來竄去還挺嚇人啊！他挑著柴費盡力氣走出那片林地，還是無法找到來時的路，真是急死人了。忽然，他看到一排排的火把，成“之”字形，在那些山道上閃爍著，就象一支急行軍紅軍部隊，非常壯觀啊！哦，這些人點著這么多火把在干什么呢？他們走得稍近一些，他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哦，他們是在尋找我自己，太好了！
他大聲答應他們的喊叫，村民們找到他時，老隊長說：“總算找到了，我們還以為你被野獸傷著，才發動全村人來尋找你，人總算沒有丟啊！”把柴挑回村子里，一過秤，120多公斤重，村民嘖嘖贊嘆啊！
張老師對我說說：“前幾年，他們六個知青回過鎮境大李家，想起當年“插隊落戶”的事情，感慨很多，而看到村容村貌巨大的變化，鄉親們生活富裕了，我才萌生出想借暑假時間回來教鎮境學生下圍棋的想法，也得到其余知青的支持和幫助。”
第二天大清早，我送張老師去鎮境完小，第一天，他講授圍棋知識，是掛盤講解的，前來聽課的有很多村民，更多的和還是小學生。他們專心聽講，很認真，也很投入。第二、三天搞圍棋比賽，全是小學生，他們提著張老師贈送的圍棋、棋盤，在教室里參加比賽，已經學會基本定勢、布局、吃子，看得出來張老師的苦心經營沒有白費啊！
看著頭發花白的張老師一絲不茍地寫比賽通知、繪比賽圖表，安排小棋手比賽，局終數子，還要陪小棋手下讓子棋，張老師像是長了三頭六臂似的，是那樣的精力充沛，是那樣的自得其樂！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濃厚的下圍棋氛圍，眾所周知，圍棋推廣面窄，不要說一所村完小無法做到，就是縣城、州府都無法做到，像我們云南也只有省城昆明才有寥寥幾家圍棋輔導班，所以正如張老師信中所說的“是做了一件公德無量的大好事啊！”
第三天下午，比完賽，他給小學生發獎，獎金合計兩千多元，還給獲獎的二十多人贈送《圍棋天地》雜志。臨走時，他反復叮囑小學生要認真學好圍棋，開發智力，勤奮學習，努力學好每一門功課，成為祖國的有用之才。說完“等著我吧，明年暑假我又來了，再見吧！”才和我們揮手告別。
多么真摯的情誼，多么感人的事跡，誰聽了不感動呢？于是，我用粗糙的文字把這些感人的瑣事寫出來，以表我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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