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耀紅
前些天，特意去花鳥蟲魚市場給兒子買了兩條小金魚、一只小海龜和幾盆花草。這可不是出于閑情逸致而是迫于幾份無奈。
兒子快三歲了，近來對金剛葫蘆娃之類的動畫片著了迷，每天從幼兒園一回來就吵著放碟，看過一遍又一遍，連眼睛都不眨。我也跟著斷斷續續地看了幾集，可沒有得到絲毫的愉悅，倒是滋生出一種莫名的憂慮。整個片子動感很強，足以吸引孩子的注意力，但葫蘆娃與各種妖精鬼怪打打殺殺的鏡頭充斥著熒屏。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人性丑與人性惡的展示？我擔心這些人妖殘殺的場面會在兒子湛藍的心空里投下陰影。
我想要兒子關掉電視，用他稚嫩的目光關注這些美麗而活躍的金魚、沉默而機靈的海龜，讓他觀察這些沐浴著陽光與露水的花草是怎樣慢慢地長出新葉，綻開小小的蓓蕾。我要他學會與動物植物甚至整個大自然對話，從對話中懂得對弱小者的憐憫、關愛和寬容，感受生命的神奇、堅強與美好，我想讓他的心靈沐浴著陽光，而盡量不讓烏云遮住他的眼睛。
一花一世界，一石一乾坤。倘若兒子從金魚、海龜與花草中萌生對大自然的興趣，從此把目光從熒屏移開，去追逐飛鳥流云，去觀察破土的種子、初生的幼苗、忙碌的螞蟻和低飛的蜻蜓,那么，我的目的達到了，因為，孩子的心靈居室外從此有了一個采集陽光、眺望世界的陽臺。
我們生活在一個數字與信息的時代，電視以及正在發展中的電腦網絡以愈來愈大的魔力占據著孩子的視聽空間。那種以綠色鄉野為背景的童年漸漸地成了一個杳不可尋的夢幻。偷盤桃、打酸棗、掏鳥窩、捉蚱蜢，踩著田圳邊柔軟的春泥去捉魚，踏著厚厚的落葉去登山，這一切全都變成了久遠的記憶。如果說我們這一代人的童年屬于天然與綠色，那么，現在的孩子更多的屬于電視、電腦與游戲機。在孩子們的成長記錄里，每個人幾乎都是一個大同小異的“電子童年”，各種高科技的炫光淹沒了孩子們生命的自然晨光。現代孩子的頭腦里大多塞滿了櫻木花道、灌藍高手之類的卡通和各種各樣的讓人半夜驚醒而又欲罷不能的電子游戲。自然界的清風明月、草長鶯飛、花開花謝都無法激起他們的心靈感應。因為沉湎于虛擬的電子世界，疏遠了生機盎然的大自然，于是，突然有一天，我們才猛然發現今天校園里戴眼鏡的孩子多了，患肥胖癥的孩子多了，孤獨而脆弱的孩子多了，嬌氣而任性的孩子多了，唯我獨尊的多了，封閉自私的多了……是的，孩子們身體變得日益嬌貴，心靈的原野上漸漸少了帶露的青枝與綠葉。
其實，大自然與人的心靈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先天的默契。英國著名作家王爾德有一篇著名的童話叫《巨人的花園》。我總覺得，與其說作家在描繪巨人的花園，不如說是他在打開了巨人的心靈斗室。當陰冷的自私盤踞在巨人心頭的時候，孩子們遠離了他，他的花園里寒風怒號；當溫暖的陽光撒滿巨人心房的時候，孩子們親近他，呈現在他花園里的仍是一片姹紫嫣紅的春色。王爾德以藝術的形象告訴我們：自私、封閉、狹隘的人不僅不可能擁有人生的春天，而且會扼殺一切美與希望。沉溺于電視與電腦的孩子，會不會因為遠離自然而走不出自私與自戀的灰色小屋？資料顯示：目前在1600萬患心理疾病人群中青少年競占去了三分之一！盡管這不全是電視與電腦惹的禍，但它們對孩子們休閑與娛樂時光的掠奪以及那些與兒童成長階段不相適宜內容無疑是引發兒童心理疾病的重要原因。
心靈的陽臺開向大自然，孩子就會得到陽光的撫慰和風雨的考驗。因此，我想在陽光燦爛的日子把蜷在沙發里看電視的兒子拉開，帶他去寬闊的綠茵場與他的伙伴們放風箏、捉迷藏、踢足球，讓他在奔跑、跳躍、歡笑、叫喊中盡情釋放一種無拘無拘的歡樂，在挫折與失敗中學會堅韌與剛強，用真實的淚水化解心中的煩惱；我要他從瀟瀟春雨中聽到唐詩的節奏，感受寧靜中的活力，從朦朦月色中走進《月光曲》的意境，領略含蓄中的激情；我要他從微妙的世事變化中懂得生活的快樂與憂傷，從無常的自然萬象中體會生命的頑強與脆弱。
當然，心靈的陽臺不僅需要自然光輝的照耀，更需要人世間一切真實、善良、美好的情感之光的輝映。于是，我想引導兒子掙脫電視熒屏的束縛，走出獨生子女以個人為中心的心理誤區，在符合其天性發展的活動中學會尊重、理解和合作，在交往中學會敞開心扉接受來自他人的關愛并懂得怎樣去關愛他人。他應該富有愛心，但決不用那些他自己還不懂的神圣言辭加以表白和張揚，他有一顆真實而透明的童心與平常心。
孩子心靈陽臺還必須采集一切人類文明成果的亮光。因此，我想給兒子一個安靜的房間，讓他在經典作品的閱讀中展開聯想與想象的雙翼，學會區分真善美與假丑惡；我想讓兒子看科學家傳記故事，引導他從由簡單的實驗中學會觀察與推理，學習那種探究與實證的科學精神，懂得科技的魅力、宇宙的無垠與人生的有限。
我以為，這些東西都是電視與電腦所無法代替的。非但如此，我倒擔心孩子在追逐電視傳播的時尚文化中變得膚淺和浮躁，在浩瀚如海的電腦網絡信息中失去思維的獨立性，我擔心諸如以戰爭與暴力為內容的仿真電子游戲占去了孩子們與人交流的時間與空間，使他們本該豐富而細膩的情感世界變得單調而冷漠。
孩子，我不是在有意貶損電視與電腦甚至其他高科技產品，也不是矯情地吟唱一曲田園的晚歌。我只是覺得，自然、生活與人心都是更為重要的世界。當你把目光從電視與電腦的屏幕上移開，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是一部永遠讀不完的書，我們只能站在自己心靈的陽臺上真實地感受它們的博大與神奇，并從中獲得心靈的健康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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