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溫嶺市第二中學(xué) 孔若秋
朱自清在《荷塘月色》的第七、八兩段引用了《采蓮賦》和南朝民歌《西洲曲》。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版的《高中語文》刪去了原文中“采蓮的是少年的女子……可惜我們是早已無法消受了”這一段，現(xiàn)在2000版《高中（試驗修訂本必修）語文》恢復(fù)了原貌，在教學(xué)中如果能準確地把握文章的寫作背景，講清這兩段引用的內(nèi)容和作用，可能會對學(xué)生理解文眼“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大有幫助。
《荷塘月色》是一篇借景抒情散文，抒發(fā)的是作者對當(dāng)時北平在軍閥統(tǒng)治下白色恐怖現(xiàn)實的強烈不滿和不知自己一心向往的自由民主到哪里去找的迷茫失望情緒。
作者1925年到清華大學(xué)任教后，親歷親見了軍閥段祺瑞和張作霖殘酷鎮(zhèn)壓知識分子、壓制言論思想自由的一系列事實：⑴1926年3月，“三.一八” 慘案，段祺瑞執(zhí)政府軍警開槍打死打傷請愿的愛國群眾200余人[作者親歷]；⑵1926年6月，張作霖槍殺著名報人邵飄萍，封閉《京報》[作者親見]；⑶1927年4月，張作霖以宣傳“赤化”罪名逮捕并絞死著名學(xué)者、北大教授李大釗[作者親聞]。北平的白色恐怖，的確像“沒有月光的晚上，這路上陰森森的，有些怕人”。近兩個月來，作者聽到南方的消息：江南，1924-1925年間作者親見過的轟轟烈烈的工人農(nóng)民群眾追求自由民主的運動，現(xiàn)在遭到了國民黨莫名其妙的鎮(zhèn)壓。所以，“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要到外面去尋找“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的自由世界。走在“曲折”“幽僻”的小煤屑路上，只有“蓊蓊郁郁”的樹，就感到“今晚卻很好”，因為“路上只我一個人，”“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得是個自由的人”。終于，找到一片“無邊的荷香月色”。但因為濃重的“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壓在心頭，那些憤懣煩悶之情依然揮之不去，所以，荷塘的一切是朦朧的，淡淡的。由于荷塘被“高高低低都是樹”“重重圍住”，仍然擺脫不了壓抑感，所以當(dāng)聽到“樹上的蟬聲與水里的蛙聲”，就立即產(chǎn)生“但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的嫉恨情緒。這里表面上說的是產(chǎn)和蛙，實際上，還暗指那些為反動軍閥幫閑發(fā)流言的文人。
由此可見，軍閥白色恐怖的統(tǒng)治的“怕人”和反動御用文人如蟬鳴、蛙叫一般的“熱鬧”鼓噪，使人厭煩，是朱自清心里“頗不平靜”的重要原因。
作者在白天只能做“一定要做的事”，說“一定要說的話”，連說話、甚至“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的自由也沒有，這種毫無自由的現(xiàn)實使人忍不住產(chǎn)生相反聯(lián)想，于是便“忽然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作者為了說明自己描寫的采蓮的情景“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jié)，也是一個風(fēng)流的季節(jié)”，就引用了南朝梁元帝的《采蓮賦》：那時候（即六朝時），“妖童媛女蕩舟心許”，打扮得漂亮艷麗的少男少女們，搖著小船去采蓮，采蓮時 可以毫無約束地表達互相之間的愛慕之情。他們“兼?zhèn)饔鸨保汛瑒澋健霸鍜炱奸_”即水草繁茂的地方，摘嫩葉花苞，“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那種自由嬉鬧歡樂的景象，的確“有趣”。為了說明采蓮是“唱著艷歌去的”，作者又引用了《西洲曲》。《西洲曲》是一首大膽表達愛情的情歌：“蓮子清如水”，“蓮”諧音“憐”或“戀”，即愛或想念的意思，“子”即你，“清”諧音“情”，全句是運用諧音雙關(guān)手法明白地表達感情，“我愛你的感情如水深”。瞧，那是一種多么自由幸福歡樂的生活！可是，采蓮是“舊俗”，“可惜我們現(xiàn)在早已無法消受了”。現(xiàn)在，雖然“這兒的蓮花也算得‘過人頭’了”，但沒有絲毫活潑的“流水的影子”，沒有說話行動思想的自由，于是，忍不住“這令我到底惦著江南了”。這里，作者把“現(xiàn)在”和舊時、“這兒”和江南進行對比，突出了“現(xiàn)在”“這兒”的不自由，表達了對江南過去的那種自由的向往，也委婉地表現(xiàn)了作者對國民黨口是心非出爾反爾、用武力解散工會、屠殺工人，解散農(nóng)會、鎮(zhèn)壓農(nóng)民等反動行徑的驚訝不滿。因為1924-1925年在江南，作者曾親見過國民黨領(lǐng)導(dǎo)革命轟轟烈烈生機勃勃的景象（ 在《綠》中表達的就是作者對當(dāng)時那種自由民主景象追求、興奮、欣喜之情。）可是，“這一年南方發(fā)生的變動”使作者感到“目瞪口呆”，不可理解：提倡三民主義的國民黨怎么也不給工人農(nóng)民自由民主了呀？所以，作者“心中似一團亂麻”似的不安和失望，搞不清國民黨究竟要干什么，“心里是一團火”似的煩悶和焦急，自己向往渴望的自由民主到哪里去找？何時才能實現(xiàn)。
由此可見，對國民黨的反動行徑感到學(xué)校失望和迷茫是朱自清“頗不平靜”的又一個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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